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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御书房离开, 君晟走向候在外面的季绾,拉起她的手腕,“走吧。”

季绾用目光询问, 意识到事态的严重,默默跟在一旁。

贺清彦走在君晟的另一边,听君晟问了句——

“责任状的期限将至,准备好受罚了吗?”

“期限内无望, 查案技不如人, 甘愿受罚,这个案子还是要从长计议, 心急只会打草惊蛇。”

“你倒是坦然。”

贺清彦苦笑,“不然能怎样?”

季绾偷偷观察着这位被称温润如玉的少卿大人,对温润如玉有了具象。

分别后坐进君晟的马车, 季绾识趣地没有多问, “先生不去忙了?”

“先送你回去。”

“不必。”

君晟没应, 靠坐在车壁上陷入沉思。

自大理寺正、副卿立下责任状,凶手再没闹出过人命, 转而虐杀御猫,几乎可以肯定凶手是朝廷或后宫的人。而太子具备养死士的能力, 又参加过秋日狩猎, 加上此番所提供的时辰出入,嫌疑最大,可这些不足以证明他是凶手,需有确凿的证据。

颞发胀, 他欲抬手, 被一双纤细的小手抢了先。

微微睁开眼帘,视野中放大的是女子的素颜。

吐气如兰, 拂过鼻骨。

施以在他颞上的力道不轻不重,一点点缓解着那点疲累。他闭上眼,慢慢附身,额头抵在女子的肩上,“借靠一会儿。”

季绾颤了颤睫,“先生很累?”

“嗯。”

“那你靠吧。”

季绾撑起肩,以仗义掩饰心慌。

近来时日,君晟总是会让她心慌。

君晟没客气,将身体的重量倾斜向她。

季绾支撑不住向后靠去,被围困在车壁和男人之间。她抠了抠虎口,让自己保持淡然,不可生出燥热,引他猜疑。

能为帝王破案的人,一叶知秋,若察觉到她的慌乱,会......会笑话她的。

心中不停说服自己,季绾试着放松身子。

君晟调整了下坐姿,歪靠在她身上,闭着眼问道:

“你方才偷瞧贺清彦了?”

“没有。”

“没有?”

“我光明正大看的。”

话落,换来一声轻笑,随即是一句问话。

“看他作甚?”

“好看。”

女子脱口而出的夸赞来不及收回,还带着一点儿挑衅,完全是被那声哂笑激出来的。

而这句挑衅,成功让想要休息的男人坐直了身体。

俊脸流露淡淡的不快。

季绾扭头看向窗外,“快到了。”

“早呢。”

“附近有家点心铺,我下去买点。”

以前可没听说她喜欢附近点心铺的糕点,此刻一眨不眨盯着临街的铺子,生怕错过,表露着渴望,煞有其事似的。

君晟淡淡道:“夸张了。”

被戳破,季绾扭回头,故作正经道:“不是我想吃,是想买给大宝和茹茹。我麻利些,不会耽搁太久。”

君晟闭目后仰,放她下了车。

季绾提裙跳下车廊,飞快走进点心铺,都不知自己在心虚什么。

夸赞贺清彦皮相好,是事实,不该心虚的。

待她拎着油纸袋站在马车前,仍有些呆呆的,弄不清自己对君晟的感情。

似乎早已超越了合作的关系。

帘子被从里面挑开,半露出君晟那张俊到过分的脸。

“不上车?”

季绾踩上脚踏,见君晟递出手,笑着将油纸袋递了过去。

被摆了一道,君晟接过油纸袋放在小几上,在女子弯腰钻进马车之际,一把扣住她的腕子将人拉进车厢。

“啊——”

短促的惊呼止在温热的触觉中。

季绾愕眙,“砰”的坐在对面的长椅。

在男人的侧脸上留下一抹印痕。

适才被拽入车厢,身形不稳,倾倒在男人怀里,碰触到他的脸。

“不是我的错。”

是他先动的手。

君晟蹭了一下略微湿润的侧脸,慢条斯理地搭起腿,“我没说是你的错。”

季绾没了脸儿,歪倚在车壁上看着窗外,任凭君晟说什么也不搭话。

回到沈家巷子,少女跳下马车,头也不回地走进大门,不知道的,还以为小夫妻闹了别扭。

等马车载着君晟和车夫离去,杨荷雯从穿堂探出脑袋,啃着梨子问道:“绾儿和四弟吵架了?”

“没。”

季绾走进穿堂,见灶台上摆放着各式汤面,不解地看向长嫂。

杨荷雯又啃了一口梨子掩饰尴尬,目光飘忽道:“尝尝看,给点意见。”

大嫂的厨艺一向好,尤其是面食,色香味俱佳。

忙碌一日,肚儿空空,季绾被勾起食欲,取来木筷各夹了一小绺放进空碗里,一一品尝,已然猜到其中的含义。

“都挺好的。”

“更喜欢哪样?”

“嫂嫂要挑一样做招牌吗?”

“说什么呢!”杨荷雯摆了摆手,故作矜持,可在季绾没再接话后,又自顾自找了台阶下,“嗐,你们一个个早出晚归的,阿蓉又去远行,没人陪我斗嘴解闷,我快憋坏了。昨儿与你大哥商量一番,想着开个店试试。”

大大方方的多好,季绾忍笑,认真品尝起来,给了些意见。

杨荷雯靠在门框上,快要忘记手里的香梨,支支吾吾道:“绾儿,你开店有经验,回头多给我些意见。”

久居深宅的人,愿意跨出这一步已是不易,季绾没有打击,边吃边点头。之后,她放下碗筷,“一面之恩,用得上的地方,尽管开口。”

“一碗面而已,嘴贫。”

季绾从不是嘴贫的人,而嘴贫的杨荷雯此刻却词穷,不知该如何回应,打趣着缓解尴尬。

前嫌无伤大雅,两人相视一笑。

接连几日,太医院重新整顿,十三名御医忙得不可开交,偶尔会请季绾过去帮忙。

君晟日以继夜不着家,季绾也在频繁进出宫城中打发着日子,转眼到了大理寺正、副卿签下责任状的期限。

连环凶杀案未破。

早朝之上,承昌帝大手一挥,御前侍卫将大理寺卿和贺清彦带了出去,当场杖责三十大板。

三十大板实打实的话,会皮开肉绽。

大理寺的官员们为两人捏把汗,目睹受罚的过程。

“朕再宽限你们一个月,一月之后,提头来见。”

贺清彦扶着上了年纪的大理寺卿躬身作揖。

“臣定当不负皇命。”

太子淡淡看着这一幕,转眸之际,发现龙椅上的父皇从他身上收回了目光。

下朝后,君晟走到一瘸一拐的贺清彦身边,递过手臂。

贺清彦没客气,搭住他的小臂继续一瘸一拐地走着,直到周遭没几个人后,才恢复走路的姿势。

健步如飞。

君晟问道:“急着做什么去?”

贺清彦向后摆摆宽大的衣袖,“收集证据。”

仲冬初始,葭草吐绿,北风呼啸而来,撩动君晟乌纱下的碎发。

一片枯叶脱枝,飘旋而下,落在他摊开的掌心。

再有几日,就是太师府侍医与幕后黑手接头的日子,不知设下陷阱顺藤摸瓜,能摸出个怎样的秘密。

他握住落叶,揉碎在掌心,指尖轻掸。

另一边,季绾为喻雾冰取下包扎在额头的缠布。

“伤口结痂,切勿触碰,以免留疤。”

“无妨的。”喻雾冰戴上德妃送她的抹额淡笑道,“遮住谁还能看得到?”

季绾欣慰,整理好药箱,知晓喻雾冰在伤势稳定后不能再留在宫中,不由问道:“夫人今后有何打算?”

“先和离,再攒攒银子去远游。”

长长见识,遗忘过往。

喻雾冰握了握季绾的手,诚恳道谢。

“再替我向蔡小侠士代句谢。”

季绾回握住她的手,纤细的手,十指不沾阳春水,可中年女子的心早已千疮百孔。

出去转转也好,雾中冰遇骄阳会融化,心伤也会随流逝的时光淡化。

“或许夫人会在途中偶遇我家哥嫂。”

“没准呢。”

喻雾冰面上多了笑,笑意伴着坚韧。

德妃从外面回来,手里握着一张纸,摊开后清了清嗓子,“过来签字画押吧,陛下亲自督促喻首辅为你写下的休书,休夫。”

休夫,而非和离。

喻雾冰面上一喜,快步上前,眼眶渐红。

有皇帝撑腰,事半功倍,何愁摆脱不了那个狗男人。

德妃笑眯眯让春桃取来一小坛酒,“今儿咱们不醉不归。”

品尝一口辛辣的酒水,季绾摆摆手,“不行,我酒量差,以茶代之。”

德妃嗔了句“扫兴”。

“我还要为姚宝林换药去呢。”

“知道啦,你是大忙人。”

季绾笑了笑,为自己斟茶,与之碰杯。

当晚喻雾冰离宫前,承昌帝百忙中抽身,问她可有未完成的愿望,她只求得见皇后一面。

“好,朕允了。”

被人暗慕二十余年,再冷硬的心或许都会化为一潭春水。

有潺潺暖流流淌心田,软了心肠。

承昌帝与喻雾冰少年相识,怀了一份有别于爱意的复杂情愫,由愧疚和感动交织。

是以,在喻雾冰前来告辞时,他临时起意,为之举办了一场小小的宫宴,见证她休夫。

宾客不多,十余人,除首辅夫妇、德妃,还有季绾和蔡恬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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