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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头一个?马上脸色一变,上前揪着良恭的襟口?就要打。不想手不及腿快,良恭提起脚就朝人肚皮上揣去?,把人揣翻在地,又笑,“你主子一月给你多少银子,你竟如此效忠?”

那小厮忙爬起来,提着手指他,“好个?不长眼的东西,敢得罪我们邱家,你等着,凭你是谁家的人,一样打得你爹不认娘不识!”

妙真在车里?听见是邱家,撩开门帘子远远一望,果然?是那现世宝邱纶。尽管只前几年见过两面?,叵奈此人脸皮厚,最好丢人现眼,就是烧成灰她也认得。

她没好性,摔下帘子在车内吩咐,“什么邱家夏家的,不认得,要找麻烦,我告诉你个?地方,到盘云街上尤家去?找,自有人恭候。良恭,不让他,凭什么让他?要让他先让。”

可瞧那小厮是邱纶的贴身?小厮,头些年跟着邱纶往尤家说亲时瞥见过妙真一眼,实在过目难忘。

他一下跳将起来,猴似的忙往后头跑去?告诉邱纶,“三爷,前头是尤家大姑娘的马车。”

“果真?!”

“那是真得不能再真了?!”

邱纶满面?惊喜,忙从马上下来。那小厮凑上前去?,“他们不让路,打不打?”

那邱纶迎头照着他脑袋捶一拳,“打你老娘!”

说着三两下拂整了?衣裳忙往前去?,看见路旁有个?挎着篮子卖花的,他顺手就从人篮子里?拣了?两支白山茶,一路奉到车前。

来人冷不丁吓了?良恭一跳,上下一照看,是个?相貌风流的青年,约莫十八.九岁的年纪,锦衣罗衫,通身?富贵,只是笑得有些憨。

他忙拉着缰绳歪着身?子避了?避,“邱大官人,您这是做什么?”

邱纶只顾着整理?衣襟,向?着帘子作个?揖,叽里?呱啦全是风牛马不接的话,“小姐,我是邱纶呐,真是缘分,未曾想会在街上遇见小姐。小姐近来可好?还如从前那般清瘦么?小姐千万要记着多吃些。桂兴铺子的炸鹌鹑还是一如既往爱吃么?明?日我就给他盘下来,专给小姐炸鹌鹑!年节底下,没想着能在街上碰见小姐,不及备下什么重礼,只得鲜花两朵,赠予佳人,实在仓促,实在是仓促呀,小姐千万勿怪。”

良恭听着他着乱糟糟一箩筐话,愈发把脸仰开,睨眼打量他竟是个?傻子。

妙真掩在车内只觉一张脸没处搁,分明?听见路旁有人在嘁嘁唧唧地议论。这天煞的现世宝!按她心?头的意思,恨不能将胳膊伸出二里?地赏邱纶两记耳光。

奈何维持着千金小姐的体面?,闷在车内冷清有礼地说:“邱三爷客气。我赶着去?人家送礼,不好耽搁,就此别过了?。”

邱纶却站着不让,听见声音心?里?便有一万只蚂蚁在爬,奇痒难耐地欲挑开帘子,“这花还请小姐收下,明?日、明?日我再备了?厚礼去?府上拜访。”

良恭手快,一把揿住他的腕子,冷着脸丢开,“邱三爷,您这是做什么?私自撩小姐的车帘子,不好看呐。”

邱纶同妙真一样,也是手心?里?捧着长大的,何曾受过这等拦阻?当即恼羞成怒,吊着眼打量良恭,“你什么人?”

良恭笑道?:“区区下人,不足挂齿。”

“噢,不过是个?赶车的家丁。我与小姐说话,轮得到你插嘴么?”

良恭也不理?论,扭头向?帘子道?:“大姑娘,咱们走?”

里?头仍是冷冷清清的一副嗓子,“走吧。”

良恭又看向?邱纶,谁知他还是不让开。良恭懒怠与他理?论,索性拉起缰绳往前赶。那车辙硬生生由邱纶脚上碾了?过去?,痛得他龇牙咧嘴扬起调子在后头嚷起来,逗得路人又是大笑不止。

驶出去?一段路,良恭不由得笑出声,“这就是那位邱家三公子?年纪比姑娘小吧?看着脑子里?像是缺根弦。”

妙真上回为抬架子,有意把这邱纶提出来打压了?良恭一番,也有意吹嘘了?邱纶一番。想不到他还记得。

她的大话给人识破了?,不免恼怒,“我只说他长得好,说他脑子好了?么?难道?长得不好?”

帘外头又是一笑,“长得好是好,不过是个?相貌出挑的草包。”

妙真不服气,挑开帘子道?:“那你是什么?也只不过是个?相貌出挑的下人。”

良恭一时无?话了?,妙真丢下帘子端坐回去?。正对上花信不解的眼,“姑娘对良恭说了?这邱三爷的事?你不是常说提起他都是脏了?嘴了?么?”

妙真眼皮一翻,仿佛挽住了?邱纶的脸面?,就是挽住了?她自己的体面?,“我何曾说过这话?我不是这么无?礼的人。人家是干干净净的人,哪里?脏?”

“你说他死皮赖脸,不知体面?。”

“那都是几年前的老黄历了?,难道?不许人家长进么?”

花信看她不肯承认,也就转了?话头,“今日得罪了?他,不知道?他家老爷是不是又要上门同老爷理?论。”

“邱家老爷听说上苏州去?了?,不在家。”

“那可是免了?良恭一场灾难。”

妙真此刻又转了?风向?,改替良恭撑腰,“怕他什么,当初良恭进府的时候老爷就说下的,不怕他因为护我得罪人,真得罪了?人,老爷晓得去?料理?。”

她故意拔高了?音调,有意叫良恭听见,好安他的心?。

落后因邱纶赶着到苏州给他父亲送信,不得空来找麻烦,此事就揭了?过去?。

时下初三才过,曾太太又抽出空打发鹿瑛夫妇并妙真往湖州去?。赶上李妈妈开年身?子见好,便吩咐李妈妈、白池、花信、良恭并个?管事的带着四?五小厮一道?前往。

另备下一份厚礼,嘱咐妙真道?:“这些都是给你姑妈姑父捎去?的,你记得替我们带个?好。你姑妈那个?人最是在意这些琐碎的礼节,倘或漏下一句半句的,她要抱怨我和你老爷没想着她。”

妙真睃了?下满屋乱堆的东西,“这么多?”

“有一份是替鹿瑛寇立预备的,他们到这里?来一趟,不带点东西回去?,也要埋怨他们没良心?。”

鹿瑛搭口?笑说:“我婆婆就是器量小爱唠叨,心?眼倒是不坏。”

曾太太将她姊妹二人望着,想起前些日子尤老爷说的那些话。尤家的处境早已有些不好,今番更不知前路如何。忽有些悲从中来。

她拉起二人的手往榻上去?,“这我比你们知道?。姑妈那个?人,嘴碎,什么都要拣不好的说,别的倒还过得去?。”

这一说,便止不住细长的唠叨,“鹿瑛,我倒不怎么样操心?你,你自小就温顺懂事,出不了?什么大的岔子。只是做人家的媳妇呢,不比做人家的侄女?,少不得要听几句闲话,你能忍则忍。妙妙,我最是不放心?你,撇下那病根不说,你自小是在蜜罐子里?长大的,还不知道?外头的艰难。倘或在外遇到些什么难处,可千万少哭啊。哭得多了?,人家就当你软弱,愈是要欺负你。”

姊妹二人皆有些发懵,鹿瑛只是点头,妙真却笑,“娘,怎么说得我这是要上刀山下火海去?似的?不过去?湖州玩嚜,我是头一遭出去?玩呢,您可别舍不得放手。”

曾太太正有涕泪之感,见妙真还是如此不想事,便忙收了?那片酸楚,笑着点头,“玩,玩就好好玩,可不要惹你姑妈生气。往后倘或父母没了?,还要靠这些骨肉亲戚。”

“我晓得,我在外头一向?懂礼数。”

三人坐着吃茶,妙真是带着良恭往这屋里?来的,看见他在廊下站着,才想起来时与他说下的事。

转而?央告曾太太,“娘,良恭明?日要跟着我到湖州,他家里?也有姑妈,放心?不下,想这会回去?看看,明?日一径赶到码头上去?。”

听见这话,曾太太搁下茶,使人将良恭叫进屋来道?:“年前年后的忙,就给我忙忘了?。你一年到头跟这丫头磨,也是辛苦。你一会到总管房里?支取十两银子再回家去?,也是个?过节的意思。”

一向?年节打赏不过二两银子,这回冷不防赏这样多,连妙真鹿瑛二人都是一惊。妙真趣道?:“娘平日还说爹是在世菩萨,动不动就好送人银子。这回您也如此,可没道?理?再说他了?吧?”

曾太太只是瞧着良恭微笑,“他伺候你这两年,没出过岔子,在外头处处护着你,也是应当应分的。良恭,这回到湖州去?,我可就把大姑娘交付给你了?,别的不管,一定要她平平安安。”

良恭抬额看她,那神?色中似有不能说明?的哀痛。他又看妙真,心?里?猜测着,嘴上感激不尽应承不迭,而?后出门到总管房里?领了?这份赏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