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玉屏春冷 (十二)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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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调用我那里的?二百两?银子,早上尧哥哥不在家,只好我自己过来了。”
胡老爷一听到说?钱,便抽身躲出去,一切交给他太太周旋,“你对你舅妈说?吧,家里的?事都?是她在管着,染坊里还有事,我先?过去,你们?娘母两?个?说?。”
既然今番这?钱是确凿不往安家去,那就是他胡家的?囊中之物?。胡夫人是势在必得,何况听见?黄家待他们?如此?亲厚,愈发要跟人家做好。
因此?笑?问:“你这?丫头什么事情要使?二百两?呀?你跟舅妈说?说?,这?可不是小钱。”
妙真想着要是给她知道是给个?丫头添嫁妆,她肯定不能答应。便扯谎道:“林妈妈的?病总不见?好,我想拿钱打发尧哥哥去寻访些名医。另则,听见?邱三爷说?,他织造坊里有人要到南京去走一趟,我想托他们?给捎带些银子去,良恭走时带的?钱只怕不够。”
都?是正经用道,堵得胡夫人没了话?说?。可仍不愿动库里那笔,便说?:“那这?两?天叫人支取给你,你那些钱暂且不要去动它。如今又不出阁了,更是动用不得,先?放在那里,等另寻着户人家再来打算。”
末了叫了个?婆子进来,叫她往外头柜上去筹措。妙真谢着出来,心下也疑惑,怎么回回来支取银两?,她舅妈都?推说?麻烦,难道自家贴钱出来倒不麻烦了?
隔日午晌,妙真还在歇午觉,果然见?胡夫人打发了个?婆子送来二百两?银子。她忙起来迎待,落后打发花信去西屋里叫林妈妈来收检银两?。不想花信去踅转一圈回来,说?那屋里没人。
妙真在镜前挽好头,起身来把窗户推开向那屋往往,“好像是出门去了,窗户关得死紧。去哪里了呢,怎么没来告诉一声,和你说?了么?”
“没有,她们?母女出门还要来告诉我么?我又不是她们?的?主子。”花信忙了一晌,坐在那里打哈欠,“兴许去街上逛去了吧。”
“妈妈那病身子,你叫她顶着这?样大的?太阳出去逛?亏你想得出来。”
花信不言语,管她哪里去了,就是死了也不与她相干。她翻了个?茶盅倒放凉的?茶吃,扇着一片巾子,冷不防地想起那日因白池进来打断的?那番话?。
此?刻还不晓得妙真已与安家退了婚,不过想着那日安阆说?的?那些话?,也猜到以妙真的?性?情,这?门亲事恐怕做不成,便早早替妙真打算起来。
若说?为妙真,也不全然是,也是为她自己。她可不想长年?在胡家看人家的?脸色,也不想经久做这?些粗活累活。
这?般眼珠子一转,端着茶盅挪坐到榻上去,“姑娘,我听说?邱三爷在外头找着房子了,这?几日正张罗着要搬过去住呢。”
炕桌上有个?白瓷碟子盛着鲜荔枝,一个?个?嫣红粉嫩,还是邱纶使?人送来的?。妙真剥着吃,才想起来的?确是好几日没见?他的?面,“怪道了,我以为是他织造坊里忙呢。你晓得他寻的?房子在何处么?”
“听他身边那长寿说?,就是这?条街街尾那巷子里。是一位举人老爷家里闲置下来的?宅子,一月四两?银子租给了三爷。三爷就是不在家也过得讲究,小房子不愿意去住。”
她也拣了颗荔枝剥着,一面窥妙真,“我还听说?,三爷在家就最得宠,常州这?织造坊,就是有意给他历练,赚了亏了邱老爷都?不怪。他们?家如今比从前还更兴盛了,我看三爷拖到现今还没定亲,一定是要给他拣一位绝色的?小姐。”
听到最尾,妙真也品出意思。她心下还是一丝得意的?,这?样一位财貌双全的?阔公子往日曾向她家求过亲,现今也是豪不顾及地在她跟前卖弄讨好。
然而也有一丝怅惘,什么都?地覆天翻了,唯有这?一点还没变。
因为难得,所以令她也觉得两?分可贵。但要按着花信的?话?去想,有还有点勉强,便一面吃着荔枝,一面含混着,“那就去拣嘛,以他们?家如今的?财力,还怕找不到么?”
“听说?瞧了好几家,都?没作数。三爷不情愿,老爷夫人拿他也没法子。我看呐,要不是姑娘和安大爷有婚约在先?,他对你,还是不肯死心的?。”
妙真底下眼剥荔枝,想着反正迟早都?是要给她知道的?,索性?趁势说?了,“我和表哥已经退婚了,上月的?事,我自己请舅舅他们?到衙门里签字画押的?,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们?。我是怕白池知道了,心里不好受。”
说?到此?节,花信倒很平静地插了句嘴,“你怕她心里不好受,她想着你么?姑娘总是吃她的?亏,我早叫你防着她点的?,你就是不听。”
妙真把嘴一歪,“有什么好防的?,就是防了她,表哥也未必就会看中我。雀香有一句话?倒说?得很对,选丈夫,要选看中你这?个?人的?,旁的?条件都?不算数。”
心内虽然还有一点有碍自尊,但到如今,业已释怀了许多,“算了罢,他们?情投意合,我何必做那个?程咬金?还不招人待见?。还不如大大方方成全了他们?。我还要给白池预备份体面的?嫁妆呢,不过如今连我也不如从前了,想要招摇过市,那是不能够了,就比着寻常生意人家的?小姐给她裁做几套四季衣裳,打两?副头面,几件家具……对,上回舅妈替我打了几件家具呢,就给她吧,反正我也用不上了。”
她一面说?,花信一面撕着桌上那些荔枝壳,将本来就七零八落的?壳子撕得胭脂狼藉。
知道是劝不住妙真的?,就咽下这?恨,仍说?邱纶的?事,“你倒是成全了她。那你自己的?事呢,怎么打算?都?耽误到这?年?纪了,还不趁如今三爷还恋着你,赶紧答应下来。”
妙真心里却为难,按说?她讲得不错,邱纶的?确是个?退而求其次的?绝佳选择。可为难之处在于一则,爹娘未必肯答应,二则,这?“退”指的?是如何个?退法?是由安阆那里抽身,还是从良恭这?里却步?
这?两?处恐怕都?是不“够”的?,她的?心情,在安阆这?里不够伤心,在良恭那头又不够炙热,所以都?不够有冲动叫她必须去对谁做些什么。
她自己也很奇怪,似乎当初急于与良恭情投意合的?那份紧迫变得平缓了许多,由狂风骤雨转为和风细雨,不急不躁的?,不乱不慌的?,有了承担“终不能得”的?坦然。或许是这?些变故令她不那么执着了,她不知道这?算好事还是坏事。
但也明白,不论是好是坏,这?就是生命,没完没了的?无奈和叵测。若想静止下来,只能是死的?那天。
她吃得累了,把脑袋欹在窗台上,歪着眼看着花信那张不停颠倒地翕动着,不停地细数邱纶的?无数好处。
“若论三爷的?相貌呢,和姑娘也算登对的?,只是他年?纪比姑娘稍小几岁。不过他自己好像是一点也不在意,何况我冷眼看来,他也是很体贴的?一个?人。这?倒很难得。论出身,是,比安大爷略差些,可论钱财,又比安大爷好了许多。其实他与姑娘,也是门当户对。姑娘说?呢?”
因为把妙真推出去,就能紧随其后,跟着过回从前的?日子,因此?花信竭力一切所能想到的?言辞赞美邱纶。听得妙真都?快怀疑她们?认得的?是不是同一个?邱纶了。
邱纶的?缺点她怎么不说??他不规矩,不端正。这?二者,倒有些像良恭。不过他又不如良恭可靠,应了老人们?说?的?“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这?话?。妙真在他身上看到从前无忧无虑的?自己,因而感到一份可亲。
花信正说?得唾沫星子横飞,就听见?邱纶来了,人在院中大步流星喧嚷起来,“小姐,小姐?妙真!快起来!我带你瞧瞧我那房子去。”
以为妙真在午睡,一路呼嚷着进来,看见?妙真歪在榻上,脑袋欹着窗,穿一件家常雪青的?对襟褂子,扎着酱紫的?裙,脸飞桃色,眉染翠山,神色懒懒的?,嘴唇上染得水淋淋亮晶晶的?,是荔枝的?汁水。
邱纶骤然心动几回,后悔方才喊着进来,只怕吵着了她。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走到跟前弯腰,“你醒着啊?我以为你在午睡呢。在屋里懒懒靠着有什么意思?快换件衣裳,我带你到我那房子里逛逛去。”
妙真想起来有事问他,徐徐端起腰来,“你也常在外走动,我想问问你,良恭此?去,带了表哥的?手信一封。按说?表哥功名在身,即便不认得官场上的?人,他们?也当给他几分薄面,不至于为难良恭吧?”
“你管他呢。”邱纶脱口便道。而后一想,不能够这?样讲,良恭是为她爹娘的?事去奔走,以她的?性?子,自然要管。便又笑?着说?:“我想不会的?,官官相护嘛,你表哥安阆虽还未有官职,可来日迟早是官中之人,人家没道理去得罪他。走,你别在这?里东想西想的?,换身衣裳,我特?地雇了顶软轿来接你。”
妙真适才放心下来,扭头看西屋,林妈妈与白池还没回来,也不知哪里去了。她横竖闲着,心里也愿意出去逛逛,又怕惹起流言蜚语,在那里拿不定。
花信便见?风使?舵,“去呀姑娘,咱们?到常州来,除了找白池那几日,可从没逛过呢。”
原本还在犹豫,不想又看见?雀香绕廊而来。自上回妙真去探望过雀香后,雀香就渐渐恢复了精神。她是什么人?外头再如何荏弱愀悲,骨子里仍是争强好胜,暗暗比着妙真,不肯输她一点。
前日那管家从苏州黄家带来笃定的?消息,雀香更是如同沉冤昭雪一般,一改往日颓靡,又振作了精神,专往妙真这?里来。
昨日也来过,倒主动把那层窗户纸捅破,向妙半真半假地说?了那桩事,“就是遭了偷,其实根本不像他们?传的?那样,那起贼偷了我屋子里的?几件首饰衣裳,出去见?那几间贴身的?衣裳不好典当,就给随手丢了。”
这?件事愈传愈是天花乱坠,好些说?法,都?是不好听的?,还有说?不是贼,根本就是雀香的?奸夫。妙真倒辨不清到底哪句才是真了。因见?雀香又像没事人一般,又愿意信雀香的?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