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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至下晌, 又开晚宴。论吃喝玩乐上头属邱纶最在行,也?不知哪里请的杂耍班子,诙谐惊险,逗得人捧腹不止。胡家几?口坐在席上半点没有应酬的疲态, 时时张嘴大?笑。

眼看天黑下来, 众人要辞,邱纶忙款留, “再坐小半个时辰, 一条街上, 这里回去不过一时半刻的功夫, 怕什么??我还预备了各色焰火要放给诸位瞧。”

胡夫人屁股已坐回大宽禅椅上去, 嘴上还推, “不年不节的, 你?还弄来这些费银子的玩意?”

胡老爷笑道:“要论逍遥,还得看人家邱三爷,生?意上的事情自有管事的去操心,他到常州来, 不过是?换个地方耍乐。”

雀香最喜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见父母坐了回去,好不高兴。高兴之余,又有?点发酸,故意走去挨着妙真坐,隔着妙真弯腰够着脑袋看那椅上的邱纶, “我想这焰火是?邱三爷特地为我大?姐姐预备的吧?”

邱纶扭头过来, 嘴上只管笑, “哪里哪里,既然是?我做东道, 就要像样子,该叫宾客们高兴一场才算。”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却把妙真望住,不大?避讳的样子。

而今要避讳也?是?亡羊补牢,妙真知道雀香是?故意在这里张扬给人知道,便端起腰来,有?意成?全成?全她,也?望住邱纶扇着大?眼睛笑,“别?人我不管,反正我是?很喜欢。从前在家时,我爹就爱亲自?放给我瞧。”

她这般假以辞色,引得邱纶大?喜,忙搭话,“我一会放给你?看。”说着已是?等不及了,将长寿由门外招呼进?来,“去把那些焰火都抬来,就摆在那假山前头。”

不一时就见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焰火摆在那里,邱纶引着众人出去,朝下人要了根点燃的香烛,先点了个半丈高的焰塔树。急着要妙真看,便伸手将她从人堆里拉出来。

那焰塔噼啪噼啪地绽着五光十色的火花,刹那把夜点得绚烂璀璨。胡家虽是?富庶之家,可?胡夫人一向不舍得在这些玩项上花费,因此都没见过。雀香也?是?看花了眼,高兴得把一份清高忧郁撇开不要,在前头又蹦又跳。

一时忘形起来,向旁去拍邱纶的衣袖,“邱三爷,你?是?哪里找来的这些焰火?好新奇!”

话音才落,又听?见接连“砰砰”地几?声,天山绽出各式烟花,一朵芍药,三两海棠,几?点梅花……倒影在面前绿池中,正是?天上自?有?花团锦簇,人间可?鉴万紫千红。

妙真又忙着仰头看,那天上的莫测的幻影仿佛将她拽回旧年残景中,逢到节下,尤老爷是?不到外头去应酬的,只管把那些局子都推了,伴着她们娘儿们几?个在家玩乐。也?总弄些新奇好玩的东西?,两位小姐并一堆丫头玩得没上没下时,他和?曾太太也?都不出言教训,高兴起来,也?不管是?谁家的孩子,都肯举在他肩膀上去闹。

想到目迷之际,两只耳朵忽然一热,睐眼看,是?邱纶抬手给替她捂住了耳朵,怕轰着她。她心里忽然一酸,也?不怕人看见,向他动情一笑。

她这一笑虽不是?大?为开怀的样子,却似有?格外的温柔。邱纶心头像给人揪了下,想哭又没哭出来。因此他也?笑得有?些酸楚。一时两张笑脸上都有?些情难自?禁的缱绻意态。

当夜归家,雀香且不回房,止不住跟到胡夫人房里对她说了这情形。胡夫人心道不好,脱口说出来:“难道妙真与这邱纶真是?起了意思了?那可?不成?,果真如此的话,妙真岂不是?又要出阁?

雀香眼角眉梢都吊着点冷笑,“娘,您难道要大?姐姐终身不嫁人?”

“她嫁不嫁人倒不与我相干,只是?她要是?赶在你?前头出阁,少不得又要向我讨那笔银子和?两处田地。邱家不比安家,你?安姨父那个人是?自?命清高,情愿要脸面不要钱。可?邱家是?什么?人家?不比咱们会打算盘?没得多生?麻烦。你?大?姐姐这几?日来问了我几?回钱的事,看她那样子,像是?多了什么?心。”

胡夫人歪在那里一想,一定是?妙真受了她底下那几?个人的挑唆,否则她一个连算盘都不会打的小姐,怎么?忽然跟掉进?钱眼里似的?

眼下又不得了,又扯上邱家,倘或他们真要横插一杠子,就是?这头打点好了官场,只怕也?要多生?事端。

这时雀香忽道:“娘,这事情你?只怕是?多余担心,听?说尤姨父家和?邱家是?多年生?意场上的对头,从前这邱三爷到大?姐姐家求亲,给尤姨父赶了出去,闹了很大?个笑话,邱家难道就愿意丢这份脸?何况如今,大?姐姐并不是?什么?千金小姐了,与邱家门不当户不对的,人家未必就肯。”

渐渐想这话也?对,胡夫人不由得另眼打量她,笑了,“我的姑娘长大?了,也?会思虑这些事情。不像先前傻的时候,说什么?娶妻看人的话。”

雀香莞尔一笑,“我现下还是?这个意思。只是?人和?人不尽相同,大?姐姐不见得也?是?像我这样想,我看大?姐姐那个人,美是?美,就是?美得有?几?分俗气。”

胡夫人一面点头赞同,一面想着妙真和?这邱纶可?别?真搭上什么?关系,得想个法子才好。

胡夫人头脑毕竟有?限,所想的法子无?非是?要去告诉邱老爷,添油加醋地说他宝贝儿子在常州如何给个尤妙真弄得五迷三道的,为她放着生?意不大?管,坑家败业地花销银子,还弄出些不好的闲话来。

料想邱家就是?再?纵儿子,虽不狠责罚他,也?少不得要约束。何况将妙真说得狐狸精似的,就是?邱纶想聘她为妻,邱家也?不能答应,做父母的心肠,她还是?清楚的。

她在卧房里转着,一面掂度说辞,一面叫胡老爷照她说的写。

胡老爷一脑门的不情愿,“你?说这些话太难听?,他们不过是?往来往来,哪有?这些不着四.五的事情?”

胡夫人真是?恨他这一点,想要钱,偏还要虚头巴脑讲一分良心。可?真要他为这分良心舍弃钱财时,他又比谁都狠。

她“咯”一声笑出来,把裙子一旋就走过来,“你?少给我说这些屁话,你?不愿意想主意应对,我想出主意来你?还要抱怨?妙真果然要和?这邱纶结成?夫妻,你?看他邱家和?不和?你?打官司。你?是?把官场打点好了,可?也?架不住也?是?要伤筋动骨的。这麻烦事能少一桩是?一桩,你?懂不懂呀?”

胡老爷也?“呵”地一笑,“妙真永世不出阁,养在家里,你?又高兴?”

“我情愿养着她。”胡夫人早将这些后话都打算好了,“她在家能使几?个钱?再?说,等雀香这头带着钱嫁到黄家去,木已成?舟,就另给她寻门亲事。你?当我真能狠心亏待她呀?你?要是?觉得对不住她,这信你?别?写,我也?不管了,随你?和?邱纶去打官司。”

这自?然是?不能成?的,胡老爷马上提起笔来,“你?接着说。”

写完这封真假参半的信,就叫个专管送货的快马加跑一趟苏州去送。邱老爷因接了苏州织造的买卖,不敢慢怠,这一二年都是?常驻苏州。

要说未雨绸缪,还得这胡家夫妇,永远将事情行在头里。妙真邱纶这头皆不知晓,还在筹划找房子和?打官司的事宜。

有?一点胡夫人倒不算冤枉邱纶,他就为替妙真看房子的事,干脆一连几?日不往织造坊里去了。

管事的只好往家来回话,他没闲空留心去听?,仰在一把躺椅上将两腿一蹬,甚是?不耐烦地道:“这些事情你?们拿主意就是?了,何必来问了?我说了,你?们又说我不懂生?意场上的事,左要教训我一句,右要指点我一句的,这不是?多此一举么??出去出去,你?们自?己去商议,我这里还有?些要紧事忙。”

管事的只好唉声叹气地走了,后脚长寿又进?来,上前搭着全副笑脸,“三爷,那房子的东家找着了,我约定他下晌来签契。想必这会已在那房里等着了,您换身衣裳,咱们就过去?”

邱纶高高兴兴的叫来个丫头往卧房里替他更衣,一面扭转头说:“你?去胡家跑一趟,请姑娘来瞧瞧。”

长寿犹豫一番,笑着上前,“爷,依我之见,还是?别?叫姑娘了,姑娘前头不是?嘱咐不叫您替她出钱么?,她来了,必是?要自?己掏这笔租金的。”

想来也?是?,妙真虽然对银子不计较,可?一向不爱占人家钱财上的便宜。可?依邱纶的意思,定要里里外外都给她张罗好,不要她费一点神。

横竖这房子昨日已叫瞿尧来看过,诸方满意,只等着签契付钱。于是?又不叫妙真,他自?己领着长寿带着银子往那房子里去。

两处离不远,就在他这条巷子出去街斜对过那条巷弄里。房子是?人家的祖宅,前后两院,连厨房在内里三外三共计有?七间厅室屋子,另还有?一间小小的门房。

因年头久了,屋外墙根底下地缝子里都结了绿苔,门窗上的黑漆掉了层颜色,黑得不正了。这不是?上选,不过就因隔邱纶的住所近,他才竭力赞成?,何况价钱在他是?很便宜的,每月不过四银子。

他和?人东家签定了一年的租约,一下子把这一年的钱都结清。领着长寿各处转悠,叫长寿带着人来除草扫洗,买了些花树栽在各处,又去租了好些家具摆在各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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