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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夫人?有心奉承,拣了一盆红的,一盆白的叫人?此刻就抬过?去。媳妇说:“这?会都没人?了,等等她们去回来再抬过?去。”

“你到外头?寻个人?,就要此刻送过?去,那历大人?的脾气,说走就走,留不住的。”

白池想到叫惠儿跟去,便对那媳妇说:“叫我的丫头?帮把手好了,跟着你去。”

偏惠儿不知和他们家的丫头?躲在哪里说话,一时也不在耳房里。花信因见这?林夫人?很好相与,又?是县令夫人?,有意要卖个乖巧,“我去吧。”

林夫人?不是虚伪客套的人?,连说了谢,就叫媳妇领着她过?去,仍旧挽着妙真和白池进里间说话。

花信和那媳妇一人?抱着盆花走出院,一径往外书房去。那年轻媳妇怕她抱不动,时时问着,花信笑道:“一盆花有什么重的,我们姑娘从?前在家也爱养花,也是我搬来搬去的。”

那媳妇赞叹,“你们姑娘,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夫家是哪里呢?”

“她还没出阁呢。”

媳妇一惊,“没出阁?怎么会?方才听你们姑娘的年纪也不小了,就是家道中落,那父母在时,也该是为她打算好了的呀。”

“打算是打算好了,谁知最后又?没成,就耽搁到这?会了。”

“不是还有亲戚么?亲戚不替她张罗?”

花信嗤了声?,“我们家那两门亲戚,自?家的事情都忙不下来,哪还得?空管她呢。”

“方才只听说舅舅舅妈在常州,还有门什么亲,又?是在哪里?”

“还有姑父姑妈,是在湖州。”

“那倒也不算远,我看仍往湖州去,叫姑父姑妈做主好了。那样一副花容月貌,趁此刻还能?生养,拣户好人?家嫁了要紧。等过?了三十,就是再美貌的女人?,人?家也要看年纪的啊。”

“就是这?话啊,我都要替她愁死了。”

说话已至书房,这?媳妇领着进去,看见林大人?和客人?正在椅上说得?正好,媳妇未敢打断,又?领着花信悄然退出去在帘子外头?站了会。

花信恍惚看见有一位留着胡须,年纪大约近四十岁,想必就是这?林家老爷。另一位十分扎眼?,穿着件宝蓝色狐毛织金锦大氅,头?戴小金冠,冠子上嵌着颗鹅卵石大的蓝宝石。听那媳妇说,正是那位姓历的大人?。

竖着耳朵去听,里头?正说到苏州府台黄大人?家的亲事。林大人?受长官所邀去吃喜酒,自?当要去奉承。也不知道黄大人?有没有给传星下帖,便邀他同?去,“就是本?月,从?这?里望苏州去,慢也不过?半个月。不如大人?与我同?去,吃他一杯喜酒再回昆山来过?年。”

传星早得?了信,也与那黄大人?有几分交情,却懒得?应酬,笑着推辞,“我就不去了,林大人?代贺罢。如今盐案了结,我歇几日就该赶回湖州去。”

林大人?忙改口,“是该回去和夫人?团聚,年节嚜。只怕夫人?忙不过?来,你们都是外任在湖州,带的下人?也不多?,许多?不便。”

“忙也不忙,我们不过?三个人?口在这?里,来往的客人?都是些本?地官绅。他们知道我不爱闹,走动得?也少。”

两个人?从?而谈讲起湖州的一些管绅名士。林大人?因问:“湖州有一户做丝绸的寇家,不知大人?晓不晓得??听说他们家想接南京织造的差事,一直在寻门路。湖州本?县的县令和我是故交,说起这?事,头?疼得?很。说他们家有门亲戚在嘉兴,原是接着苏州织造的差事,后来出了岔子,死在了大狱里。他们是亲戚,又?都做的绸缎生意,谁还敢替他说和?”

经此一提,传星倒想起来初到湖州的时候,是有寇家的人?递了好些拜帖。想起那贴上的姓名,因问:“这?寇家是不是有位公子叫寇立?”

“是他们家的二公子,大人?认识?”

传星端起茶碗一笑,“也不算认得?,好像有一年此人?到京去了一趟,仗着身上有些钱财,四处结交朋友。有一回他摆台请客,请到了高?四爷,高?四爷硬拉了我去,在席上见过?一面。我到了湖州,此人?三番五次给我下帖,说和我是朋友。呵,我哪里来的这?么些朋友。”

一面说着,一面把茶沫子刮一刮,神色散淡,意态傲慢。

那林大人?暗咂话里的意思,笑着点头?,“大人?的朋友,自?然都是京里的官贵之人?,怎么会和商贾之家结交呢。我看此人?不过?是借机攀附,不必理他。”

“大概也是为了南京织造的差事,可我是盐道的官,哪里管得?到这?上头?去。”传星乜笑着搁下茶碗,就起身说告辞的话。

林大人?忙站起来款留,“急什么呢?如今案子了结,大人?到我这?里来,自?该多?坐一坐。这?会正是午饭时候,我早命家人?预备了酒席,还请大人?给下官几分薄面。”

“我这?几月住着你们家的房子还没说谢,你反倒先客气起来了。林大人?不必费心,我一向不喜欢这?些虚礼。”

林大人?原是一心要巴结,偏这?位又?是个倨傲之人?,天子脚下长大,结交的都是一类的王孙公子,哪肯把他这?等地方小官放在眼?里?这?一向出入往来,也不过?是因为一桩公事的缘故。眼?见款留不住,林大人?苦恼不已,跟在后头?又?说了好些留客的话。

传星没往耳朵里去,谁知走到帘外,看见两个仆妇抱着两盆开得?正好的山茶花,竟又?顿住了脚笑看那花,“林大人?府上的花,开得?比别的地方还要艳丽。”

前头?林大人?那别院里的菊花死了一大片,院子又?是传星住着,正为这?事怕他不高?兴。眼?下说他家里的花开得?比别处的好,不知是不是有些生气的意思。林大人?忙转过?来打拱,“不敢不敢,我家里从?来没有这?种花,想必是今日内人?请客,人?家带来的。”

因问那媳妇,那媳妇忙回说是,“是邬家姨娘带来的,太太见这?两盆开得?格外好,听见老爷这?里有客,忙叫我们抱来给老爷和客人?观赏。”

传星因见林大人?有些兴师问罪的意思,抬手轻轻打断,“多?谢你们太太的美意。”

林大人?见他不似生气,便说:“既然大人?喜欢,不如搬回去放在屋里欣赏。我不懂花,只看颜色好不好,搁在我这?里,倒把这?花糟蹋了。”

“林大人?舍得?割爱,我可就不客气了。”

林大人?忙吩咐人?接了搬去车上,亲自?送他到大门上。二人?错身一去,花信把那背影望了许久,才和那媳妇往里头?回去。

路上花信问那媳妇:“我说句话你别生气,不知道这?历大人?什么来头?,怎么你家老爷待他这?样客气?”

“客气嚜也是应当的呀。历大人?是京城历家的的二公子。历家你知不知道?”花信摇头?,她又?说:“历家的老爷是吏部尚书,又?是内阁的人?,还兼着许多?朝务。历二爷放到湖州盐道做官,就是他老子的意思,那可是个多?少人?想也不敢想的肥差。”

花信不通官场上的事,只听她说得?如此厉害,少不得?骇然一番,“怪道,这?样年轻就做了这?样大的官。”

“也不年轻了,就快到而立之年了。可惜膝下就只有一位千金,还没得?儿子。”

“这?也没什么,只要家眷跟着,也是迟早的事情。”

那媳妇拉着花信嘁嘁地笑,“说起他的家眷才叫有意思。他夫人?原是跟着他往湖州赴任的,去年冬天生下小姐,出了月子就带着小姐回京去了。以为她要在京守着孩子,谁知今年没到夏天又?一个人?回了湖州,急急忙忙的,你猜是为什么?”

“想必年轻夫妻,一时离不开嚜。”

“这?也是有的,不过?不全为这?个。听说是这?位二奶奶小器,偏这?位历二爷又?多?情,她放心不下,怕他在外头?结识女人?,所以急匆匆撇下孩子来盯他的梢。谁知初夏回去湖州,房子里就多?了位姨奶奶。说起历二爷的多?情,也真是少有,住到我们那别院里去,入冬的时候问起我们那别院里为什么不栽梅花。我们老爷当他喜欢梅花,多?问了几句才晓得?,他因大前年往湖州上任,路过?无锡的时候,正是初春,碰见一位小姐,因那位小姐喜欢梅花,他才喜欢的。”

这?倒巧了,花信他们那时恰好也在无锡,便多?嘴问:“是哪家的小姐啊?兴许我还晓得?呢,我也到无锡去过?。”

“说是什么韦家的小姐,其实不是,是人?家骗他的话。后来他去打听,听见人?家不过?是在那韦家借住几日,为避男女嫌疑随口说去哄他的话。人?家小姐原是往异地去嫁人?的,他也就罢了,不然非得?追去不可。”

花信听得?五脏惊颤,回想起来,那时韦家隔壁住的那位捡着了她们风筝的公子,多?半就是这?历二爷。

犹如天上陡地砸了个馅饼下来,她不由得?“噗嗤”一下乐出声?。那媳妇听见她笑,扭脸问她:“你笑什么?也觉得?这?事可笑。”

花信留着心神,不敢随意去讲,只附和着点头?,“怎么不可笑,一个为官做宰的男人?,竟给个姑娘家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