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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脚下影子一晃,另一半灵魂浮了出来,就要与他分头行动,直接追上去。

邢霜栈赶紧从影子里跨出,轻飘飘落在池轻舟身边,一把将他抱进怀里。

“轻舟,冷静,不要太着急,后面还有机会。”

池轻舟沉默片刻,回过身,用力抿了抿唇。

“邢肃。”他推开邢霜栈的手臂,连名带姓地叫道,“你到底知道什么,为什么每次总会说这样的话?”

邢霜栈摸了摸他的发尾,目光温柔。

“我没有骗你,我看不到你未来的人生,也确实不知道什么,我现在做的这些事情,不过是希望你不要再受伤。”

池轻舟不为所动,定定看着他。

邢霜栈叹了口气:“看来,除了19岁之后三年的事情,你也记不清你11岁和15岁时的事情了。”

池轻舟还是没有说话。

但他有些迷茫地回忆了片刻,记忆像是被笼上一层纱,怎么都看不清楚。

他呆了呆,有些无措地看向邢霜栈。

邢霜栈重新将他抱在怀里,安抚地拍着他的后背:“你只是有些记不清了,这不是什么大事。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

池轻舟抓住了邢霜栈的袖子,轻轻嗯了声,带着几分不太明显的鼻音。

邢霜栈和他靠在一起,低声道:“你11岁的时候,曾经失控过一次。”

那其实是池轻舟第一次失控。

10岁那年秋天,池轻舟被养父,也就是池清宁的亲生父亲打伤,后脑数次被皮带抽到,眩晕之下隐约感觉到不妙。

为了保护自己,他用尽全身力气,从养父身前扑开,却没想到这样反而激怒了养父。

正值壮年的男人单手拎着他,一路从六楼到楼下的空地上,再次扬起了皮带。

他的养母跟着下了楼,不但没有劝阻养父,还大声叫骂,试图将错误全部推给他。

他的头越来越晕也越来越疼,明明皮带抽在身上,他却感觉不到疼,只觉得非常非常冷。

他头一次体会到生命流逝是怎样的感觉,想要向周围人求助,结果却只看到一群老头老太太指着他哈哈大笑的场面。

他没有手机,也没有朋友,正常求助的路被完全堵死,巨大的不甘让他在生命终结之前做出一个选择——

不管三个月前遇到的那个人是真大师还是假大师,献祭招来的会是什么东西,他都要拼一把。

他勉强用手指沾着自己的血液在水泥地上画出那个大师教给他的符箓,断断续续念完祭祀祝祷词,却在最后因为没有合适的祭品而差点失败。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看着地上的血迹,灵光一闪,将自己当做祭品完成了祭祀。

按理说,这种不成规模的、时间地点都很奇怪、祭品完全不符合规矩的祭祀,作为灭世级厉鬼的邢霜栈压根不该理会,但一切就是那么巧合。

那天他心情不好,用活人祭祀更是撞在了他的忌讳上,邢霜栈怀着找人出气的心态,真的关注了一下这场简陋的祭祀。

然后他才发现,祭祀人奉上的祭品就是自己,为的只是活下去。

如果不是受到祭祀的人是邢霜栈,他真的很想说这是种行为艺术。

祭祀用的祭品是活不下去的,偏偏池轻舟祈求的就是活下去。

邢霜栈见惯了生死,见惯了为达目标而做出惊人之举的人类,但在那一刻,他还是被池轻舟那双充满平静的桃花眼惊到了。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甚至觉得,45年前他心血来潮配合玄协故意散掉一半修为,为的就是在这一刻察觉到池轻舟简陋的祭祀。

如果他实力还像以前那么强横,以他定下的规矩,这么简陋而不合礼仪的祭祀应该在第一时间就被镜暝山大墓挡掉,根本不可能让他看到。

种种原因之下,邢霜栈伸出了手,将已经断气的池轻舟硬救了回来。

从那一刻起,池轻舟的玄术天赋就直接爆发了。

他握住养父抽下的皮带,鬼气掀翻了附近所有人,震得他们几乎完全忘记了这段记忆。

不过池轻舟的爆发给他们留下了恐怖的心理阴影,即使那些人忘记发生了什么,潜意识里依然对池轻舟充满了恐惧。

池轻舟也没因为爆发就马上变得好过。

他还算不上死而复生,但这毕竟是逆天之举。

那一晚,不见停歇的雷光将青津县照得一片明亮,邢霜栈为池轻舟强挡下所有雷劫,伤势一下加重了不少。

天雷让他十分痛苦,但在看到池轻舟睁开眼睛的那一刻,他就一点儿都不后悔了。

他也说不明白原因,或许只是不希望那双眼睛里的光熄灭。

从那天开始,邢霜栈就时不时出现在池轻舟身边,并且开始指点池轻舟学习玄术。

原本对池轻舟态度恶劣的养父母和弟弟逐渐开始躲着他走,他的日子很快就好过起来。

但是好景不长。

池轻舟毕竟是已经死过的人,他的情况与正常活人存在区别,一股鬼气横亘在他经络里,任邢霜栈想尽办法都无法祛除。

11那年冬天,池轻舟的灵魂承受不住过量的鬼气,第一次失控。

邢霜栈必须得说,他家小契约人是他见过的所有人和非人中,玄术天赋最高的一个。

一年多断断续续的教导,就已经让他的实力变得非常惊人,现在被玄协吹嘘的沈问枢等人甚至还不如11岁的池轻舟。

这样的天赋有多出色可想而知,但这也让他的失控变得越发危险。

在那次失控的几天里,邢霜栈一开始还能压制住自己的契约人,随着时间推移,池轻舟越来越不好对付,最后竟与他打了个平手。

也多亏这势均力敌的一战,池轻舟才能中失控中回过神来,不然还不知道会造成什么结果。

邢霜栈很担心池轻舟,想办法为他稳定三魂七魄,但收效甚微。

接下来的几年里,池轻舟情况越来越坏,时刻游走在失控的边缘,连邢霜栈这样的千年鬼王都束手无策。

终于,在他15岁那年,邢霜栈也无法再压制住他身上的鬼气了。

池轻舟第二次失控。

这次失控说不上是好是坏,他的影子在失控中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异化,成为一片介于阴阳交界的地方。

而他本身则因为鬼气流向影子,灵魂稍微好转。

邢霜栈将自己的小契约人整个抱起来,温和地看着他。

“或许你已经记不清了,这样的结果不是没有代价的。轻舟,从那以后,每当你要使用自己的影子时,灵魂都会被鬼气割伤。”

池轻舟喜欢交不同品种的朋友,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养成的爱好。

池轻舟歪着头想了想,没有评价自己的过去,只是轻声抗议道:“和影子没有关系,我以前没有朋友,才会想要更多的朋友。”

至于不同品种……

都要交朋友了,为什么不交个有点儿意思的呢?

邢霜栈笑了声,纵容道:“你说的有道理。”

池轻舟抱住他的脖颈,脸颊靠在他头上,轻轻蹭了下。

邢霜栈说起这段过去,总算让他没那么生气了。

但他还是不高兴两个朋友的目标就这么被追丢了。

邢霜栈往绿化带方向看了一眼,唇边勾起一个冷笑。

他道:“他们的气息有些熟悉,大概很快就会再次出现。”

他用的是不太确定的词,语气却十分笃定,让池轻舟又想起在上泠县时的事情。

池轻舟扯了扯他的头发:“你认得穿风衣的那个人?”

邢霜栈没有回答,只是笑。

晚了许久总算赶到的洛听和罗淮玉看了两人一眼,顺着盛一杭留下的死气走到绿化带边,仔细观察了下地面,立刻确定两人的身份。

“应该就是这个人偷的尸体。绿化带里只有一点儿水痕,晚上看不清楚,到明早就会彻底干透,算是很隐蔽了。”

洛听道,“让我比较意外的是,这个人居然把盛一杭炼成活僵了。”

这等于断了盛一杭修炼的路。

“看来他并不打算一直带着盛一杭。”

罗淮玉没说话,表情很是阴沉。

虽然他恨不得马上找盛一杭报仇,但他现在还只是个行尸,连僵都不是。

在等级压制下,哪怕盛一杭这个活僵是强行堆出来的水货,他也打不过盛一杭。

以他现在的修炼进度,一个月内成为僵是有机会的,但想成为活僵,没个三年五载不可能。

“我等不了那么久。”

罗淮玉满心恨意,却无可奈何,一时间眼睛泛红,犹如一只困兽。

池轻舟想了想,向可怜的新朋友招了招手。

“阿玉,你过来一下,我有个礼物想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