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纤指蓦停在了发间,她未应话。

“阿姐,其实他对你有意,早在我刚回长安没多久时,我便猜到了。”絮雨从她怀中慢慢坐起身,继续说道。

卫茵娘眼睫微微一动,抬眸望向她。

“便是你受刑的那个时候。你还记得吗,我去探望你,在你屋中看到一瓶伤药,你应是不愿叫我发现,当时立刻收起,我却已瞧见上头有太医的简记。这简记是不同太医制药之时为区分而留,外面人是看不出来的。后来,我疑心你和李延仍有往来,想知道宫中谁人给你送的药,借故私下去查了下那太医当时的出药记录,竟是袁值。”

“他奉命对你用刑,以他平常手段之狠辣,竟未下重手,过后又给你留药,怎可能仅仅只因你是女流,故那时我便疑心,他或与你有些渊源。”

卫茵娘想也记起了当时的情景,面孔不由涨红,美目中露出惭色。

“阿姐!”絮雨立刻握住她手,“你不必有任何愧疚,更无须瞧不起自己。你不曾对不起任何人,是老天和别人一直在亏待你。你这么美,又如此好,谁爱上你,都是天经地义之事。”

卫茵娘低头不言。

“昨日他来见我了。”

卫茵娘抬目。

“他的来历,我此前早就从赵伴当那里知悉了。他祖辈皆是石匠,籍在宫廷,世代为皇家开凿佛窟。他从生下起,便注定一生要在石窟中渡过。他父亲因技艺出众,做了大匠,当时正是景升朝的最后一年,变乱即到,然而人人无知无觉。太子为表孝心,欲为太后在崖壁上造一十丈巨窟祈寿,命必须在寿日到来之前完工,当时时日已经不多了。石窟丞为了赶工,不顾工匠死活,逼迫他们日夜在崖壁凿洞雕像,每天有人死去。他父亲出言,为工匠求命,反被石窟丞加以杖责,不久病死。他气不过,伺机杀死石窟丞,没来得及逃脱,被抓住,本是要斩首的,也是他命大,当时被太子派去监巡窟事的人,便是阿姐你的父亲。他亦同情洞窟石匠的遭遇,然而顶着太子为太后尽孝之名,也是无可奈何,得知此事后,见袁值是个少年,便以此为借口,改判流放。”

“袁值就此捡了条命,和一众同要流放的刑徒关了些日子。押解之人当时大约也是听到了些消息,无心此事,被囚徒寻到机会逃散开来,袁值趁机逃亡,遇到了当夜正带着我逃命的赵伴当。”

卫茵娘怔住,眼中露出吃惊的神色。

絮雨继续道:“赵伴当说,他回宫的那几年里,始终找不到我,以为我已不在,愧疚万分,不愿再在宫中留着,求我阿耶许他守陵。直到几年前,我回来了,他才回了宫。至于袁值,赵伴当在当初回宫后,得我阿耶许可,破格开恩,叫他未经常规门道,直接以阉人身份入了宫,起初负责营造之事,后来,我阿耶认为他能干可用,寻个借口,提拔了起来——”

此时马车回到了道观,缓缓停在门前。

车门开启,絮雨看见裴萧元已来接她了,正立在不远外的道旁。

她和卫茵娘下了马车。卫茵娘向他敛衽行礼,他点头遥还一礼,随即继续静静等在那里。

絮雨将卫茵娘送到道观门前,停了步。

“阿姐。”她执着卫茵娘的手,对上她那一双依依不舍望来的美眸,轻轻唤了一声。

“袁值托我给阿姐你带一句话,他明日便出京去往秦州奉事,此生应是不会再回长安了。他自知出身卑微,长安又是阿姐出生长大之地,想有许多旧日记念,他也不敢强求阿姐同行。明日他会在开远门五里外的潏水桥边,等阿姐你到黄昏。”

卫茵娘不答,面容有些苍白,显是心绪紊乱所致,片刻后,发觉絮雨依旧未去,仍在伴着自己,转头望一眼那道身影,醒神,唇边露出了笑意。

“靖北侯在等你。你去吧。我知晓了。”

“阿姐珍重!我去了!”

在卫茵娘含笑的注目中,絮雨最后抱了一遍她,放开,转身离去。

裴萧元立刻朝她走来,将她接上马车,自己骑马在旁,同行而去。

絮雨探头出了车窗,看见卫茵娘仍立在道观之外,向她挥了挥手。

卫茵娘一直停着,依依目送,直到马车彻底消失在了道路的尽头,这才转身,心事重重地低头走了进去。

马车不急不缓地行在回城的郊道之上。天气媚好,暖风习习。絮雨卷起车帘,人趴在车厢的窗棂之上,托腮望了出去,最后,当目光落到车外人的身上,凝视了片刻,心情转为安宁,最后的一丝惆怅,也消去了。

裴萧元以为她在观赏道旁野景,不以为意,片刻后,发觉她目光好似停落在了自己的身上,终于忍不住,问:“你如此看我作甚?”

她眸光微动,向他招招手。他骑着马,倾身朝她靠了过去。

“裴郎好生英俊。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郎君。”她在他的耳边,顺口道了一句。

“我在想,等去了甘凉,闲来无事,须趁裴郎容貌正好,画几幅存着。免得将来裴郎老了,小辈们不知裴郎美。”

裴萧元面皮一阵暗燥,心跳都快了几分。若是此刻人在屋中,必是要好好回应她一番的。但此刻,他看向周围之人。离得最近的杨在恩坐在马上,两个眼睛只看着前方,眨都没眨一下。应是不曾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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