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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里略略不是滋味,越想,越有一种自己被她用过,便弃如敝帚的感觉。

昨夜他也碰触遍了她的全身,却唯独没有亲过她嘴。只是因为他还记得上回在仙泉宫,她那一句她不喜欢这个,实是叫他印象深刻。

他盯着她的唇,盯了许久,仿佛受了什么蛊惑,缓缓地,屏住呼吸,一寸寸地靠近。

她浑然无觉,依然躺着,眼睫低垂,一动不动。就在他快要亲到她的嘴时,他又停了下来,揉了揉额,再次翻身,让自己仰回在了枕上。

罢了,他倒也没那么想非要亲到她的嘴不可。

他闭目,决定停止胡思乱想,睡下去。

明日还要早起。

内室里安静了下去。帐外一茎用作夜明的烛火燃着,以肉眼不能察觉的速度,一丝丝地,悄无声息地矮去。忽然,束慎徽听到身边的她发出了一阵梦呓,接着,她的身子猛地动了一下。

他霍然睁目,转头,见她双目依旧闭着,眉头却是紧皱,仿佛想极力挣脱出什么似的,又仿佛被束缚住了,很快,她的身子紧紧蜷在一起,神色痛楚,姿态僵硬。

她梦魇了!

束慎徽立刻想起大婚之初有一夜,他寻她说事,那时她独自睡在外间那张榻上,记得当时,好像也是如此陷入了梦境,险些摔落下去,还是他抢上去,接住了她的。

他完全地惊醒,立刻将她拥入怀里,不停地拍她的脸,唤她王妃,让她醒来。她却似是深陷梦魇,始终不醒。

“姜含元!阿元!醒醒!”

束慎徽从未见过梦魇能够如此镇人,情急之下,胡乱叫她。终于,见她仿佛被唤醒,安静了下来,蜷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那原本僵硬的身子,也慢慢地变软了回来。

“你怎样了?梦见了什么?”

她依然闭着眼睛,仿佛还没彻底醒来。束慎徽怕她睡着又入梦魇,一边替她擦着额上沁出的一层冷汗,一边和她低声说着话。

“你莫怕,有我在。”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变得极是温柔。

姜含元又陷入了从前那曾无数次将她拖入深渊的梦魇。她再次地梦见自己站在那高高的铁剑崖头,纵身跃下,粉身碎骨,她整个人被血包围,想出来,却无法挣脱。就在她苦痛之时,忽然,她听到耳边响起了一道呼唤之声。那人唤她的名字,将她从梦魇里带了出来。

那声音,是如此的好听,她依稀觉得,她好像从前在哪里听到过。

她迷迷糊糊,带着残醉,半梦半醒,微微睁眸。果然,在梦里,她竟又看见了那个她十三岁时遇到过的少年。

她怔怔地望了片刻,情不自禁,抬起了手,朝这张好看的脸,慢慢伸了过去。

是梦吧。梦里的她和自己说道。

束慎徽见她终于醒了,放下了心,又见她如此望着自己,抬手,便接了她手,带着来到自己的脸上,笑道:“你醒了?你是想摸我?那便摸吧。”

姜含元眼眸半睁半闭,看了他片刻,忽然,皱了皱眉,喃喃地道:“你不是他……”

是的,不是他。那位马背上的少年皇子,他固然爱笑,也肯怜恤一个他眼中的小兵,但他怎可能会叫她去摸他的脸?

便是在梦里,也是不可能发生如此的事。

她看见的,只是一个和那少年生了张相似面孔的人而已。

她闭眼,再次沉沉睡去。

束慎徽还握着她的手,忽然如若冷水浇头,整个人凉了下去,胸中那一腔的怜惜柔情,一分分,一寸寸,一丝丝,缓缓地褪去,最后消散,无影无踪。

看着她闭目又睡了过去浑然不知一切的样子,他的心里,陡然涌出了一阵烦躁之感。

她显然还醉着,这一点毫无疑问。那么方才她从梦魇里被唤醒,看了自己半晌,最后竟冒出来一句你不是他,何意?

她在梦里,到底梦见了谁,那个他,又是何方神圣?难道又是那个年轻的僧人?是她在梦里见到了人,醒来醉眼朦胧,起初误把自己当成了对方?

束慎徽叫自己不要再多想了,再想下去,他真的不能保证,他不会对那个僧人干出些什么事来。

应当就是她醉梦里的胡言乱语罢了,并无所指。

他一遍遍地说服自己,片刻后,睁眼,转头再次望去。

她缩在被下,闭着眼眸,一动不动。他终究还是没法压下心头的那股郁懑之气,起了身,下榻,掀开帐幔,穿衣走了出去,经过外间,忽然,他停了脚步。

墙边多出了几口箱笼。

前些天他一直没回,今夜刚回来的时候,又径直去了书房。此刻才注意到屋中的这些箱笼。

直觉告诉他,这些应当就是她这趟回雁门要带的东西。

他走了过去,打开翻了翻,果然如此。其中两口,装的都是些书信和衣物包裹之类的东西,是她帮青木营士兵捎带的物件。剩下一口,是她私人之物,里面东西少得可怜,几套日常换洗的衣裳,那柄新婚夜她从她身上抽出丢出去的匕首,外加笔墨纸砚若干,别无他物,如此而已。

他皱了皱眉,正要关上箱子,忽然,目光微微一动。

这把匕首,让他想起来另一样东西。

他抬手,在她的箱中又翻了一下,翻遍角落,也没寻到他想见到的那样东西。

他凝神了片刻,慢慢合盖,走了出去,叫来庄氏。

庄氏刚睡下不久,听到他传,不知何时,起身匆忙赶来。

“王妃这趟出京的东西,全都收拾好了?”束慎徽问她。

庄氏莫名,也不知他怎大半夜不睡觉,突然想起来问这个,点头:“是,几口箱子,都在屋中放着了。全部是王妃自己亲手收拾的,没叫我们碰。”

“她剩下的东西呢?”

“也是王妃自己归置好的,前日入了库房。”

“带我去瞧瞧!”

庄氏愈发感到莫名。但见他脸色仿佛不大好,也不好细问,取了钥匙,领他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