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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琳花反应过来,慌慌张张追了出去,然而哪里还有他的身影?正焦急地左右张望,看见永泰公主,上去,正要问,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再追。

“陛下走了。”

“放心吧,无事。”

她望了眼束戬去的方向,出神了片刻,慢慢说道。

……

束戬追到祁王府,却被告知,王妃已经走了。

她回来后,便走了,连夜离去。

束戬又掉头,马不停蹄,一口气出城,追到了渭水之畔。

附近巡夜的守桥士兵看到皇帝到来,急忙拜见。

“王妃刚走,过桥去了。”

束戬一言不发,纵马上桥,继续朝着前方追去。

过了桥,便将离开长安。

贾貅今夜一直随他同行,见状焦急,喊道:“陛下!请止!”

桥下渭水涌流,涛涛不绝。在风声和水声交杂的潺潺声里,束戬缓缓停马,抬起红肿的眼,望向前方。

那里夜色笼罩,漆黑一片,已经看不到她离去的身影了。过去,再过去,一直向北,便是雁门,是燕州,是幽州,是刚刚得到安宁的大魏的辽阔北疆。

贾貅带人终于追上,见他独坐马背,面北而望,背影凝涩。

他迟疑了下,示意手下停步,等在桥头之下。

良久,束戬下了马,整好衣冠,向北下跪,在身后之人投来的诧异疑惑目光之中,向着前方那片旷静的无边夜空郑重叩首。

完毕,他上马,调转马头,穿桥而下,朝着出来的那座城池,归去。

姜含元本计划明日出京。然而归去的心,突然之间变得急迫无比。

出来已经有些时日了,他一定很想念她,她也是。

她想念那个男子。想念的程度,前所未有。

这里,该做的事,都已经做了。她完全无法再等待下去了。

长夜太长。

她渴盼立刻便见到他的面,恨不能插翅,飞到他的身边。

她便是如此,被心底忽然烧起的这灼灼热切之感催促着,纵马出城,经过渭水的那座桥,沿她曾嫁入长安的这条旧道,连夜踏月北归。归途,风尘仆仆,霜满关山,但她的心里却带着热意。终于在半个月后,这一日,她赶回到了雁门。

不巧的是,束慎徽不在。

一个副将说他几天前和雁门令一道外出巡视去了,应当就是这两日能回。

战事结束了,雁门城的附近,不但户口日渐增多,民众从四面八方迁徙而来,军中也有部分士兵将转屯田,从握刀变成握锄,在当地娶妻,往后过上普通人的生活。原来的地方已是容纳不下,如何安置开荒,便成为了接下来要解决的问题。

他和雁门令外出,便是去勘察一个合适的新的聚居之地。

“路途劳顿,将军先去休息,我派人去送消息。”

姜含元知道他去的那个地方,位于雁门之北,数十里路。

她说不用,自己骑马而去。

她出城,行了段路,在一条土路上,看见远处行来了一支几十人的队伍。那是刚刚抵达的又一批民众。

队伍渐渐近了,有十来户人家,拖家带口,应该是从同一个地方迁徙而来的。他们衣衫破旧,家当简陋,脸上带着尘土,但每一个人的精神,看起来都很不错。

到了雁门,就能分到可供开垦的土地了。听说朝廷很快也会下旨,十年之内,不征这些战后开垦出来的田地的赋税。日子从来不易,但已能见曙光。

土路不宽,他们到了近前,姜含元便往路旁避让,等队伍先行通过。就在快要过去的时候,姜含元留意到了队伍之后的一户人家。

那是一个三口之家,男人在前,拉着一辆独轮车,车上放满家当,在包袱和一袋粮食的中间,坐了母女二人。女人勤快,行在路上也不忘纳鞋,低着头,飞针走线。她身旁的女娃穿着打了补丁的衣裳,但洗得很是干净,怀里抱了一只小羊羔,乖乖坐着。忽然车轮跳了一下,陷入一个坑里,拉不出来。女人急忙放下针线,跳下车,在后面帮男人推车。很快,车轮出了坑。女人从茶壶里倒了碗水,递给男人。男人接过,几口喝完。女人替他擦了擦脸,爬回到了车上。男人拉起车,追着前面的队伍,继续前行。

极是普通的一家人。但姜含元认了出来,这个妇人,似乎就是从前那位曾和她有过一面的失了丈夫的寡妇。

她一直没有忘记当日的那对母女。后来虽无暇过去探望,但一直有所照应。先前,樊敬还曾告诉她,那女人带着女儿,如今已经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了。没想到这么巧,会在这里遇到。

这个抱着羊羔的小女孩,应该就是当日那个曾爬向自己的女婴。

仿佛一切还是昨日,她握住女婴小手的那种感觉,似还留在掌心。然而这是错觉。白云苍狗,朝暮变幻,当日的女婴,已长得如此大了。

姜含元凝视着车中的小女孩,她也终于留意到了这个远远站在路边一直瞧着自己的人。她起初怯怯,躲在母亲身后,睁大眼睛,回头悄悄张望。

姜含元朝她微笑。大约是受她笑容的感染,小女孩迟疑了下,终于,也朝她笑了起来,笑完,又仿佛有些羞涩,抱紧小羊羔,飞快地缩回到了母亲的身后。

姜含元莞尔,目送那载着小女孩的独轮车随了队伍远去,继续前行。

她在走出十几里后,遇到了归来的雁门令一行人。但是束慎徽没有同行。

雁门令告诉他,祁王原本同路归来,但在前方的一个路口,他停了下来,说想去一处所在,今夜不回城了,于是分道,一行人先回来了。

“殿下不知将军提早归来。天色不早了,将军不如回城,下官可代将军去寻殿下。”

“他有无说他要去哪里?”姜含元望向四周。

雁门令摇头:“殿下未曾告知。下官也不好问。”

已是日暮黄昏。一匹马,一张弓,应是他的临时之念。他会去哪里?

她环顾四周,斜阳浸野,金光漫天,当目光落到远处的一个方向时,忽然,她想起了一个地方。

雁门令不知她为何忽然凝神,循她目光追望。

尽头之处,群山渺远,晚霞如烟。

“将军?”

“你回城吧。傍晚又到了些迁户,叫人接应好他们。不必管我。”

她道了一句,随即纵马,朝那方向疾驰而去。

姜含元骑马,沿着记忆里的这条她十三岁后便再也没有来过的小道,曲曲折折,行了一夜,终于,质明到了故地。

她行在荒草湮没的野径之上,在不断惊起的野狐走兔的陪伴下,一路向里。

她停了脚步。

不远之外的前方,一道身影,正立在昔日少年曾来过的那座土台之上。

寒晨霜晓,野地微白,风过,簌簌寒凉。

她望着那道背影,慢慢地,心里却漫涌出了温暖的感觉。

他忽然仿佛有所觉察,迟疑了下,回过头,当看到立在野径另头的她时,他的目光定住了。

姜含元映着头顶渐明的天光,粲然而笑,迈步,继续朝他走去。

她走了后,他便开始等着她的归来。

日子很是漫长,她不在,他颇有动如参商、日长似岁之感。

昨日归来,行经那处当年和她偶遇的路口,想起了这个地方,也未多想,若发少年之气,行了一夜,转道而来。

他没有想到,她竟会提早归来,若有灵犀,寻他到了此间。

他迎了上去,到了近前,还没来得及张臂,她一下便扑到了他的怀里,环住他的腰身。

就在这一刻,天地之间,满目萧瑟,瞬间消退,他的胸中,油然起了喜悦的充实之感。

他抬臂,抱住了她,缓缓收拢,直到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你回了……”

他话音未落,姜含元抬头,双臂改而环住了他的脖颈,吻他。

“我想你。提早回来了。”她说。

许多年前,她曾为他引路,带他来到了这里。今日她踏着荒径,在晨曦之中,再次来到了他的身边。

人生纵有遗憾,星移斗转,百代过客,这一刻,身边有她,足矣。

姜含元在他的眸底看到自己的影。

“你怎不说话……”

她被他反吻住了。

一个长长的亲吻过后,他慢慢地松开了她。

“我也想你。极是想你。”

他凝视着她,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