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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眼前开始走马观花的出现原本属于自己的记忆,他记起自己很小的时候父皇抱着他骑马,母妃温柔的哄睡,十一同他住在一起。记起父皇寿宴上,自己被贬谪,记起在北疆戍边喝酒的日子。记起他曾经救过一个女子,还将十一给的药给了她。

那女子抬起脸,赫然是阿鱼的脸。

记起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划伤了自己的脸,记起带着母妃会北疆途径充州地界的一处小树林时,有颗带血的石子踢进了马车内。

他警觉有埋伏,行了不过百步远就被人围杀。

他带的护卫死了,春桃死了,他极力护着母妃逃跑,被

人一路逼到了横河边上。母妃替他挡了一刀,掉进了横河。他紧随着跳了下去,跳下去之前,他一把抓下了其中一人的面巾。

高眉深目,是羌北人。

那日横河上风大浪急,饶是他如何抓住母妃,还是叫浪冲散了。他额头磕到了巨石上晕了过去,随后被冲到了岸边。

他昏昏沉沉,瞧见两个黑衣人朝自己靠近,然后那两个人突然倒下了。

阿鱼模糊的脸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但很快,阿鱼又走了,待再回来时,周遭都是血腥味。

他嘴里被喂了一颗药碗,药丸顺着他的喉咙渗入他的五脏六腑,他灼烧的身体得到安抚。

待再醒来时,人就已经在一方小山下了,周遭荒无人烟,寂静无声。

他记得自己叫周展,父母双亡,有个青梅竹马的邻居叫阿鱼,两人即将成婚……

短短的一截香,他仿佛把自己的一生重新过了一遍。三皇子的右手紧紧揪住被子,眉心紧锁,紧闭的眼角流下泪来。

李衍不放心,上前两步,喊了声:“三哥?”

三皇子缓缓睁开眼,看向阿鱼,声音艰涩问:“我母妃呢?”

阿鱼:“阮太妃淹死了,他们沿着横河下游找了一圈,找到了阮太妃的尸体。我不便带着她,就将她葬在了横河边上,立了一块无字石碑,不是很显眼。”

三皇子道了句谢。

阿鱼看着他:“你不必谢我,你还记得当初也曾给我父母棺椁下葬吗?”她生怕对方不记得,又从腰际摸出当初对方送她的瓷瓶,眼神里满是期待:“这个,你还记得吗?”

三皇子点头:“记得。”

阿鱼的眼眸一下子亮了。

然而,下一秒三皇子就道:“你走吧,我不伤你,从此以后只当我们没有见过!”

阿鱼刚亮起来的眸子一下子又暗了:“夫君……”

三皇子警告她:“我不是你夫君,我是大楚的三皇子,我姓李名湛字长庚。”

阿鱼抿唇:“相处许久,你就没有一点点喜欢我?”

三皇子看着她:“喜不喜欢又如何?即便你是大楚人,但也是羌北的死士。”

“羌北灭国了!”阿鱼咬牙:“你若这般在意,我挖掉身后的寒枝花可好?”

皇子:“我不在意,你挖不挖以后都同我没关系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往后你兀自珍重!”说完,他起身,走了出去。临到门口,拉了李衍一把:“十一,我们走吧。”

李衍瞧了陆小宁一眼,然后跟着三皇子走了。

阿鱼颓然的坐在榻上,盯着自己手里的瓷瓶。

陆小宁逆着光站在门口,淡声道:“阿鱼姑娘,羌北亡了,你已经不是死士。目光就不要纠结在一个男人身上了,待你出了这片山林,外头会有更广阔的天地。”

阿鱼抬头看她,目露不屑:“那你呢,你和大楚皇帝夫妻相称,你的目光不也一直追着他吗?你和我有什么不同?”

陆小宁:“我与你自然不同,我看着他,是因为喜欢,但决计不会因为喜欢去抹杀他的过去,将他困在狭窄的天地。我要他高坐明堂,藐视天地。我帮他助他,也是在助我自己,我是大楚的陆将军。阿鱼,你现在是自由身了,忘掉过往,为了自己活一次。”

她朝阿鱼伸手:“你手上的瓷瓶给我吧。”仿佛只要将瓷瓶给她了,就是放下了过往。

阿鱼眸子充血,死死瞧着她,然后将她赶出了门,砰咚一声把房门关上了。

陆小宁叹了口气,快步出了院子,走到马车旁。

马车里的李衍探出头来问:“瓷瓶没要回来?”

陆小宁摇头:“没有,她不肯给。”

三皇子催促李衍:“快些走吧,一个瓷瓶,你犯得着吗?”

李衍摸摸鼻子,讪讪:他可不是小气,就是怕那姑娘睹物思人想不开而已。

马车行了起来,十五驾着马车,陆小宁骑马跟在马车边上。快要拐过路口时,三皇子掀开车帘子,回头看了眼道路尽头的小木屋。

李衍忍不住开口:“三哥对阿鱼姑娘……”

他还没说完,三皇子就放下了车帘子,瞪他道:“我是大楚的三皇子,决计不可能和羌北的死士有任何瓜葛。”提起羌北,他蹙眉问:“先前我去集市卖野味时听人提起羌北和大楚开战了。方才阿鱼又说羌北灭国了,这究竟怎么一回事,你同我说说?”他这一年里在山中不知日月,过得浑浑噩噩,生为大楚皇子,在国家最危难时没有援手,着实叫他难受。

李衍气力不济,实在不能一口气说给他

听,于是道:“我找个人来同你说吧。”

三皇子疑惑:“谁?”

他刚问完,马车就挺了下来。

李衍再次掀开车帘子,示意他往外看。

三皇子顺着他的目光看出去,就看见官道上班师回朝、密密麻麻的北疆大军,以及站在大军最前面的十皇子和被人推着的赵左都尉。

众人见到他也很惊讶:皇上不是去山里人家休息了一晚,怎么就把失踪许久的三皇子弄回来了?

众人朝李衍行了礼后,又朝三皇子行礼。

十皇子跑上前,上上下下打量他,然后很激动的一把抱住了他:“三哥,你没死啊!”

他太过热情,三皇子都闹不懂自己什么时候同他这样亲厚了。

眼看着十皇子还想挤几滴眼泪,李衍轻咳两声,同他道:“好了,大军还要继续赶路,你别耽搁行程。你上来,同三哥好好讲讲近日朝廷和北疆发生的事。”

十皇子爬上了马车,马车行了起来。他好奇的盯着三皇子问:“三哥近一年是被抓进山里当野人了?怎么穿成这样,外头的事还一概不知?”

此刻的三皇子布衣布鞋草皮帽子,一张脸因为长期在山上打猎而俊黑,胡子拉杂的。若是围上个草裙,还真有几分野人的味道。

三皇子轻咳:“此事说来话长,就不说了。老十,你还是先同我说说朝廷和北疆的事吧。”

十皇子:“……”朝廷和北疆的事说来更长。

好吧,谁让他是做弟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