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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却留了一根刺。

此刻忍住怒气,命乐正骏退开:“丁将军一早来此,有何贵干?”

丁屈大步到了乐正功的面前,傲然道:“我奉陛下之命,前来索要人头!”

乐正功微微一怔:“此话何解?”

丁屈冷笑:“汉中侯当陛下蒙蔽可欺?竺增开罪了陛下,私逃到你处。你安敢包庇?”

乐正功用竺增,考虑到幸逊就在近旁,之前无论军中宴饮或是会面磋商,从未带他露脸。

也不知幸逊如何就知道了。

略思忖,道:“原来如此。竺增从前不慎开罪陛下,自己也是万分惶恐。待我叫他手书一封乞罪书,到时再呈于陛下案前御览。将军可先回。”

丁屈振动手中长戟,戟背铁环哗哗作响,喝道:“汝不过区区一诸侯,敢不遵陛下之言?”

乐正功手握铁甲雄兵,如今发兵来此,全是为了合击魏劭,连幸逊也未放眼里,如何看得起丁屈?

先前已一再忍让。见丁屈如此得寸进尺,遂冷笑:“将军好大的威势!当日虎牢渡与魏劭首战,将军英雄之名,天下无人不知。我也佩服的很。”

当日虎牢渡首战,丁屈被打的丢盔弃甲侥幸逃了回来,虽自认是一时轻敌所致,但终究是场奇耻大辱。是以后来才拼死保幸逊出了重围,这才算是勉强挽回了点面子。

此刻被乐正功当众扒了脸皮,羞愧之余,怒火中烧。

待发作,环顾四周,见皆是乐正功之人。思忖了一番,丢下一句狠话,在身后大笑声中,恨恨疾步离去。

“父亲!这等无耻无义小人,理他作甚!方才我正要打他出去!”

乐正骏出了一口心里恶气,哈哈大笑。

乐正功叮嘱他加紧营房守备,提防丁屈再来闹事,转身入了营房。

竺增听闻丁屈来要自己人头的消息,心有余悸,忙寻了过来,向乐正功表谢。

见他不发一言,只盯着自己,目光怪异,迟疑了下,道:“主公可是担忧保我,开罪幸逊?”

乐正功语气忽变:“我听闻,你在投我之前,先去投了魏劭?”

竺增一愣:“主公明鉴。绝无此事!”

“我却得密报,称你是魏劭派来伏我身边的细作!”

竺增大吃一惊,慌忙呼冤。

乐正功听他自辩,半信半疑,命他先行退下。

竺增无奈,只得先退了出去。

他一走,张燕罗贤等人便跟了进来。

大战当头,纷纷劝乐正功勿因竺增而与幸逊交恶。

乐正功迟疑不决,忽此时,帐外递入一封流星快马所递之信报。

拆开阅览,吃惊。

竟是乐正功留下防守汉中的长子乐正恺所发。

称杨信郭荃联合大军,抄近道正兵发梁州,如今已过庐氏,直扑华山青泥隘口,来势汹汹,恐怕防守有失,急请父亲回兵救援。

张燕大惊失色,道:“主公!上当也!竺增确是魏劭所派之奸细无疑!他劝主公追随幸逊发兵到此,名为合力击杀魏劭,实则调虎离山,趁我汉中防备空虚,意在梁州!梁州乃主公基业之地,万万不可有失!”

乐正功想起这几日,竺增也一直在自己面前劝说,要他不能暗留兵力,须得全力投入。顿时恍然大悟,再没有半分疑虑,痛骂:“魏劭小儿!用心险恶至此!奸计害我先摧眉事幸逊老贼,不提防他在背后觊觎我基业之地!”

一时心乱如麻,又怒又悔,立刻命人将竺增绑了,推去辕门外斩首,又急召部将谋臣齐聚大帐,商议后策。

众人得知消息,激愤不已,正莫衷一是,忽辕门外又来报,说方才正要斩竺增,冲来一队幸逊军中装扮的人马,夺了竺增而去。起先以为是幸逊东营之人,追上去,才发现去往黄河故道对面的魏劭敌营。

怕有诈,不敢再追,先回来禀报。

乐正功几乎呕血吐肺,一掌掀翻了面前桌案,发令立刻强攻魏劭大营。

被张燕等人生生劝住,称魏劭阴险至此地步,想必早有防范,不可贸然动兵。

半晌,乐正功胸中怒火方渐定,于帐内疾步来回走了数圈,道:“诸位所言极是。这一笔仇,我记下了!日后再算!传我的令,速速拔营,回汉中!”

……

再说幸逊,得报逃走了的竺增竟被乐正功纳用,岂肯作罢?一早派丁屈去西营要人。丁屈人没要到,反遭奚落,如何忍得下这口气,回来在幸逊面前添油加醋,道乐正功虽名义投靠陛下,实则夸功自大,仗着出几个兵,连他儿子也是目高于顶,并未将陛下放在眼里。

幸逊不快,立刻着人去传乐正功来自己面前问话。不想却又得报,说西营似有异动。忙派人看究竟。

俄而得报,乐正功竟绕过了自己,下令拔营回往汉中。

幸逊勃然大怒,立刻命丁屈去将乐正功捉来。

乐正功既已决意回兵自救,哪里还将幸逊的话当一回事,派乐正骏率一副将,牢牢守住两营交界处的藩篱,加紧撤退。

丁屈欲冲破藩篱,乐正骏也非庸碌之辈,岂容他过境,双方立刻起了争斗,一时刀戟相交。

本是联军的东西阵营,竟自相残杀,血染藩篱。

幸逊闻讯,愈发暴怒,投杯碎盏,下令列队整军,追上要和乐正功恶斗一场。

被臧常劝阻,道:“陛下岂不闻,事有轻重缓急乎?陛下北伐,首取人头乃是魏劭。如今功未竟,此时若交战西营,为内乱,必两败俱伤,令魏劭坐收渔翁之利!那乐正功既要走,让他走便是。等陛下灭了魏劭,再挥师征讨汉中,活捉乐正功,要他担这临阵脱逃之罪!”

余下之人,也纷纷苦劝。

幸逊方被劝住,强压心头恨意,令收兵归队,加紧戒备,以防魏劭趁机袭营。

……

当夜,乐正功因走的急,将不便带走的粮草辎重,一把火烧光。

一夜之间,西营漫山遍野的营帐消失一空。雪地里火光熊熊。

黄河故道对面的魏劭阵营军士,肉眼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魏劭的中军大帐里,笑声雷动。

魏劭坐于中,公孙羊、李典、李崇、张俭,卫权等人分坐于旁,提及对面西营大火,无不谈笑。

“荣延可安?”

魏劭笑毕,问,“须早些回才好。否则过些天,等乐正功得知杨信郭荃不过只发了五千人马,虚张声势,恐怕要于他不利。”

“主公放心。”公孙羊忙道,“我已与他议定好了。他得了乐正功的信任,如今性命暂时无虞,尚不能走。若这便走了,会引乐正功起疑,则前功尽弃。等有合适机会,再遁走归营。”

魏劭点头:“此番乐正功中计,全赖荣延一身胆识,可谓居功至伟。军师须记他一笔大功,战后论功封赏。”

公孙羊诺。

此时亲兵来报,说竺增送到。

魏劭便叫人将他带入。

竺增被五花大绑,在帐内隐隐传出的朗朗笑声里,入了中军大帐。

看到帐内已分坐了十来人,烛火通明,照出后排一面分隔前后的紫檀色长屏。

屏上绘了青松云气、虎啸危崖。一头斑斓猛虎,啸踞高岗。虽不闻声,却仿佛啸震林岗,似下一刻便要跳下,鹰扬虎噬,气势逼人,令人不敢多望。

虎屏左右,各设一架,高于人顶,上堆满各种简牍文书。

正中一张将军案,左右分置了令箭、虎符。

案后坐了个年不过二十四五的男子,未戴兜鍪,乌金冠束发,身穿锁子连环麒麟软甲,披帅氅,腰悬宝剑,愈显龙躯豹身。

他面容英毅,正微微侧身,与座旁一个留着三绺须面容清癯的男子谈笑风生,姿态极是潇洒。

听人报说竺增带到,这男子方停下说笑,转过脸,两道目光扫了过来。

竺增猜到这年轻男子应是魏劭了。

却没想到,传闻中的北方霸主魏劭,竟是如此凤表龙姿的出众人物。

一时竟看呆了。

直到那年轻男子停了说笑,坐直身躯,抬起两道目光,朝自己扫来。

立刻感到他周身隐隐似有一种沙场血气,扑面而来。

方心里一凛,不敢再和这将军案后的男子对视。

心里已是绝望。

知魏劭这般设连环套精心构陷自己,终令乐正功上当退兵,必定也是猜到当初他出兵助幸逊之策,乃是出于自己。

应是恨之入骨了。

这般稀里糊涂地落入了他手,等着被剐便是了。

却不料魏劭忽从案后起身,到他近前,亲手将缚住他的绳索解开,笑道:“我为解兵困,委屈了子翼。汝可怪我乎?”

竺增抬眼,见魏劭笑容满面,一时错愕了。

再看座上旁人,无不望着自己,面上带笑。

卫权道:“主公知汝大才槃槃,不忍见汝刀下断头,是故派兵前去营救。”

竺增如梦初醒,心悦诚服,当即倒头便拜,道:“承蒙燕侯高看,弃瑕录用,竺增愿投麾下,以报效燕侯知用之恩!”

魏劭哈哈大笑,豪气干云,命人取压惊酒赠饮。一番引见后,着亲兵送竺增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