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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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芥子来不及细想:“我能。”
话未落音,陈琮已经把身上的长外套给脱下来了,看看底下还穿了件毛衫,也不假思索脱下,反手就套住肖芥子头脸,肖芥子莫名其妙,伸手扯拽时,听到陈琮说:“是给你护头脸的,别被树枝给划了。”
懂了,人俯冲或者急速撞进树上时,难免会被支棱的枝条伤到,有衣服包住头脸、就会好很多。
陈琮大步走到崖边,趴在地上,两腿绞勾住树身,然后攥紧外套衣领,示意肖芥子过来抓勾住外套底端的兜:“来,我把你放下去。”
他身高在186cm左右,冬天的长外套厚实不说,长度怎么着也有120~130cm,肖芥子差不多有168cm,这样,三个人一接,至少能往下放个两三米,树本身也有两三米高,这样的高度把人抡过去,虽然也有风险,但总比她想的什么“助跑”、“再跳”要靠谱多了。
肖芥子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
她三步并作两步过去,先用手扒住崖边,把身体探下去,然后改抓衣服下摆,尽量不突兀地转移身体重量。
衣服下头多了个人,重量陡增,陈琮深吸了口气,腿上用力勾牢,然后跪趴在地,一点点往前蹭,把肖芥子往下放。
判断有失误,他基本上只能从腰腹部自崖边往下折叠,好在胳膊也长,略微找补了点,放到极致,他脸憋得通红,从小臂到肩膀,肌肉绷得硬紧。
如同所有的单摆运动那样,他咬紧牙关,先左右往复,紧接着幅度越来越大渐成惯性,到末了时吼了句:“松手!”
下一秒,肖芥子直如断线的风筝般,向离得最近的那棵树直掠而去。
陈琮紧张得几乎不敢看,但还是屏住呼吸、目不转睛。
还好,肖芥子也是有经验的,她低头偏转、避免正面撞击,简直是搂抱着扑了过去,把大蓬的树冠几乎搂了一小半在怀,伴随着树枝的断裂声响,被她抱住的树冠往一侧大力压弯,她就借着这坠势滚翻落地,旋即起身,边扯开罩头的毛衣边向涧水边冲了过去。
太好了!总算是让她赶上了!希望还来得及,能见上一面、或者说几句话都好。
陈琮长吁一口气,这才发觉两条手臂整个儿都僵麻了,倒勾着的腿也用力过度、一时间不好活动。
他慢慢嘘着气,如同上了年纪的老头,一点点蹭挪着爬起来:他是没跳崖跳树的勇气,就走山道过去吧。
***
肖芥子跌跌撞撞冲到涧水边,猝然收步。
三个人,像是被杂乱摆放在涧水中的,何欢和廖飞的身上有绳相连,靠得很近,姜红烛反躺得远。
涧水已经掺血,上游下来还是清冽的白,流经几人之后就成了淡淡的红。
这几个人,其实都还有气,或者说,含着最后一口气,何欢的手脚在抽动,廖飞的手反复而又徒劳地扒着涧水中的石头,似乎还想爬起来。
只有姜红烛,虽然胸口有起伏,却躺着不动,面上带着笑,仿佛身下不是冰冷的涧水,而是温软惬意的床褥。
姜红烛这么平静,让肖芥子有点害怕。
她慢慢淌进水中,蹲跪着伏下身子,轻轻握住姜红烛的手,叫了声:“红姑?”
姜红烛出神地看着对面落到树梢边的夕阳,今天的夕阳很淡,一看就没温度,凉凉的,但很美,小心地挨着树梢,让她想起小时候、拿肥皂水吹出的泡泡。
听到肖芥子的声音,她目光慢慢收回来,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像是有话要说。
肖芥子怕她费力,赶紧附耳过去。
姜红烛声音很轻,说得很含糊,前后有时不搭,又时有重复,但肖芥子都大致听明白了。
说完了,姜红烛轻轻叹了口气,又看树梢的夕阳。
夕阳已经下去了,只留窄窄的一条边,浮在树梢背后。
崖顶传来人声,还伴有嗡嗡的无人机声,应该是陆续有人赶过来了吧。
肖芥子没心思去理会。
她听到姜红烛喃喃:“我这辈子,孽也造过,罪也受过,到现在,也不知道能不能赎罪。芥子啊,听说要是因果不清,下辈子还会继续纠缠,我可不想再跟他们纠缠了。”
肖芥子不说话,眼角余光瞥见近旁的何欢和廖飞,他们已经不动了。
因缘既会,有因而来,有缘聚头,结出什么样的果,结出的果能否今世结清,不是她这个外人可以说得清楚的。
她忍住眼泪,说了句:“结清了,红姑,都结清了。”
姜红烛笑起来,又说:“真好啊,这辈子到头了,终于要死了,下辈子……下辈子,真让我有个阿兰,阿兰像你就好了,我一定不骂她。”
肖芥子听不明白,但她一直点头,泪水顺着面颊流下来,说:“好,好。”
夕阳没下去了,暮色混着晦暗的山气,四面围裹过来。
姜红烛忽然激动,她死死盯住前方的一处,独眼里迸射出异样的光彩:“芥子,你看啊,我那个时候,多漂亮啊。”
肖芥子转头去看。
她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在暮色里,在山道上,年轻而又洋气的、笑意盈盈的姜红烛,越走越远了。
她回过头,说了句:“红姑……”
没再往下说,姜红烛已经咽气了。
……
崖顶的人声越来越杂,有灯光往下掠扫,涧水还在哗哗地流,肖芥子生平头一次觉得,流水声真是太吵了。
她站起身,茫然地往外走,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走了没两步,看到有人过来,高高大大的,很熟悉的身形。
肖芥子抹了把眼泪,仔细去看。
是陈琮。
他的表情,大概是想问她“怎么样了”,但看她的神色,也知道不用问了,他垂下眼,点了点头,顿了顿,大步过来,近前时,两手微微张开。
肖芥子上前一步,搂住陈琮。
陈琮抱住她,轻声说了句:“芥子,你要是想哭,就哭吧,哭出来会好一点。”
肖芥子摇了摇头,真奇怪,现在反而不想哭了,眼底是干涸的,心也空落落的,好像“情绪”这种东西,在这一刻消失了。
无人机嗡嗡嗡飞了下来,绕着涧水里的几人盘旋了一圈,又飞了上去。
陈琮直觉,这无人机是在拍照片。
他的视线顺着无人机一路而上,看见了站在崖口的颜如玉。
***
颜如玉从无人机里导出了两张照片。
一张姜红烛,一张廖飞。
他点开联系人,把两张照片都发了出去,收件人“颜叔”。
顿了顿,手机嗡响,那头给回复了。
——干得不错,还有个徐定洋吧,别把她给漏了。
颜如玉编辑回复,输入“好的”两个字,想想又删了,犹豫片刻,发了一条:“干爷怎么样了?”
发完了,看崖上崖下,天黑得真快,刚刚还有点亮呢。当地人把这儿叫“鹰嘴”,之前不觉得,现在,反而来感觉了,觉得自己像立于鹰头,两边黑黝黝的石壁是行将扇起的巨大翅膀。
手机嗡响,第二条回复来了。
——还好,过几天,应该就要长新头了。
【中卷完】
第四卷 下卷:魇神开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