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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瑶是被门外的喧嚣声,吵醒的。

她一醒,就看到身旁的医生,还有一名刑警。他们都站了起来。

“简老师,你醒了?太好了,我去通知局里。”刑警说。

医生亦柔声说:“简瑶,看这里。能看清吗?你受了重伤,但是没有生命危险,放心。醒了就好。”

简瑶没说话。

什么话也没说,也不问。

医生带着护士,安静而迅速地给她做一些检查。简瑶一动不动,她的眼睛透过门,看着走廊,但是看不见旁边的病房。

过了一会儿,几个刑警进来了。全都是柔声安慰:“没事就好。”“简老师,这几个月别动啊,断了几根骨头。能养好的。”“是的,能养好的。”

简瑶看着他们,轻声说:“谢谢。”

有个刑警年轻些,眼里都含了泪,咬牙看着别处。

是啊,谁能不含热泪,要是见过当时仓库里,薄教授和她的模样。

“靳言……呢?”她终于问出了口。

其他人都不吭声,一名老刑警在床边坐下,柔声说:“简瑶啊,薄教授出了一点事,但是没有生命危险。放心,已经抢救过来了。”

苏醒至此刻,简瑶整个人的三魂六魄仿佛才归了原位。

她的嘴角露出一分笑。但那笑分明已是大悲大喜至极。

“他……出了什么事?”她的语调非常安静地问。

众人默然。

后来有人说:“薄教授的眼睛,看不到了。眼角膜重度被灼伤。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因为自高处跌落,脑部淤血压迫视神经。能治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简瑶挣扎着要坐起来,却哪里能动,被众人慌忙按住:“你现在不能动!动了骨头戳到内脏可不得了!别担心!别担心!薄教授那边有我们照看着!他还在昏迷,他一醒,我们就通知你!”

终究还是没有办法,简瑶躺了下来。

后来,大家都走了,只剩一名刑警在门外值守,让她静养休息。天渐渐黑了,窗外平静得像什么也没发生过。简瑶始终安静地躺着,后来就一直侧眸,望着窗外的星。

看不见了吗?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薄靳言的样子。他望着她,浅笑的样子。他查案时,眉眼专注的样子。他夜晚看书时,眼睛里像盛着星星。

他慈悲而平静地注视着,每一个受害者、加害者。

从此那双能看透世间一切罪恶的眼睛,再也睁不开?

那和要了薄靳言这个人的命,有什么差别?

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醒来后,又要如何自处?

简瑶侧过头,把脸埋在被子里,不让自己哭出太大的声音。她没能看见那一幕。可那一切,却像亲眼所见,始终在她脑海里徘徊。

薄靳言无声下坠。

他那高高瘦瘦的身体,染血的衬衣,乌黑的短发,躺在地上,只有微不可见的挪动。

——

……

天气很好,这是河边的一处房子。不知具体是何处。

天是蓝的,云朵在浮动。水面有鱼在吐泡,波光粼粼。水下一块块的石头,清澈不动。

傅子遇坐在张躺椅里,戴着墨镜,笑着说:“靳言啊,又有鱼了。”

薄靳言转头望着他,不说话。

傅子遇又说:“今年,就该跟简瑶举行结婚典礼了吧?可惜我不能来了。婚礼准备得好一点,浪漫一点,别老古板了。”

薄靳言盯着他,问:“你为什么不能来了?”

傅子遇安静了一会儿,答:“因为我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啊。那里没有思念,没有喜悦,也没有失望和犯罪了。靳言,没有关系的。我这一生,也很知足了。爱过最好的人,交过最好的朋友,到过最好的地方,喝过最好的酒。它们都是很好的,我比一般人幸运多了。”

薄靳言没说话。

眼泪,慢慢从他的眼眶渗出来。

傅子遇一直不看他,所以薄靳言看不清他的脸。他似乎很快活,又似乎很悲伤。他一直望着远方,望着薄靳言永远也到不了的方向。

“靳言,别往心里去。”他说,“我不怪你。是我的错,我该提前跟你说的,我只是……雨濛她……”

薄靳言笑了一下,是从未有过的自嘲笑容:“不,是我大意了。如果我对你多一些关心,如果我那怕再多一分精力,去查韩雨濛,你就不会死。所有人就不会出事。是我的错,现在,我却没有任何办法弥补。”

傅子遇摇摇头说:“别这么想,我的命是命,难道那些学生的命就不是命?你只是在先完成职责范围内的事。别让这件事,一直停留在你心里。”

可是薄靳言不说话。

“我差不多要走了。”傅子遇撑着椅子站起来,拍了拍手,像往常那样轻快,“你今后,打算怎么办?你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以后,要往哪条路走?”

薄靳言沉默了很久。

原来自己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吗?

蝉在两人身后轻轻叫着,这又是记忆中哪一年的盛夏呢?

薄靳言说:“我会离开一段时间。”

“离开?去哪里?”

“那些人的目标是我,主犯还没有抓到,我也没能为你报仇。”薄靳言答,“况且我现在,已经看不到了。留在简瑶身边,只是给她增加危险。这一次,我也没能保护好她。”

傅子遇轻轻拍拍他的肩。

后来,天空慢慢淡去了,河水也淡去了。

一切都淡去了,包括傅子遇。

……

薄靳言慢慢睁开了眼睛。

然而世界已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