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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三娘和他解释过昨晚的事,顺手把那扣解开了,黎恪转转手腕,对黎三娘道谢。

他最近……实在太糊涂了。

谁都能来骗他。

没等黎恪感叹完,黎三娘便将手中书信递给他,示意他看。

黎恪看罢,倒吸一口凉气。

整整一座城的人,全死了?!

那厉鬼何其猖狂?又该有多可怕?

等等!没有记错的话……“善多也在星州!”黎恪几乎是仓皇地喊出这句话,“洛妄告诉我,善多之前就在那座城里。”

黎三娘狠狠闭了闭眼。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厉鬼继续作乱,现在是整整一座城池的人,以后呢?还会有多少?

可是……可是她的死劫……

黎恪的镜子至今不见下落。

姜遗光和他们分离,也在那城中,想来凶多吉少。

九公子等人也遇上了麻烦,一时半会儿没法回来。

黎恪捂住心口,又想起自己昨晚梦见的蕙娘和乔儿。

他又想到了姜遗光。

善多没有带走洛妄身上的山海镜,反而让洛妄回到了荃州,他是不是希望让洛妄自己把镜子还回来?但反过来想,有没有可能他被缠住了,走不开身?

“三娘……”黎恪的声音无比艰涩。

“你……你要去吗?”

黎恪的脸色格外苍白。

他也不知道,自己希不希望三娘答应下这件事。他心里有种隐秘的期望,这种期望是针对什么的,他也不清楚。但他知道,自己不想要黎三娘死。

他想要所有人都好好的,想要所有人都能活着。

可是……一部分人要活,就注定意味着另一部分人要为此赴死。

“你……你别去!”黎恪不顾男女之别,攥住了她的手,“三娘,你别去!”

“你不是说我的镜子在洛妄那儿吗?让我去见洛妄,问清楚镜子在哪儿?让我去!”黎恪越说越激动,“你已经过十重了,这样厉害的恶鬼……你不能收!”

黎三娘同样有些失魂落魄,没有躲开他。

任由两只冰冷的手,攥在一起。

“好。我带你去见他。”黎三娘听见自己答应下来。

她知道,自己也是不想死的。

黎三娘动用九公子的印,一路进了死牢。

看到洛妄后,二人吓了一大跳。

虽然知道洛妄在牢中可能会吃些苦头,但没有想到,这些人竟能下这么重的手。

黎恪见到洛妄后就快走几步上去,看着他满身累累叠加的伤口,自己都觉得疼,他试探地问洛妄话,后者却只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他,摇头。

而后,洛妄张开了嘴巴。

嘴里的舌头短了一截,是被铁烙烫的。

他不能说话了。

手脚筋挑断,无法写字。

黎恪蹲坐在牢房边,扣住栅栏的手猛的绷紧。

他只觉得上天都给自己开了个巨大的玩笑。

看似是巧合……实际上,都在逼三娘去死。

“就算是打入死牢,也不必这么对待吧?”黎恪冷冷道。

狱卒被三娘的杀气吓得说不出话来,哆哆嗦嗦道:“不怪我们……是上头这么吩咐的,谁让他犯下了大罪……”

洛妄啊啊叫两声,不知道要说什么。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黎恪。

他的眼睛还是很干净,明明是个身形高大的成年男子,眼睛却如孩童般澄澈。

黎恪抓着栅栏慢慢起身,急促地呼吸两下。

只觉得恶心……一切都是那么恶心,他却无力反抗。

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救不了蕙娘和乔儿……他救不了善多和洛妄,现在,他想要帮三娘,也成了一个奢望。

“……找不到,就算了。”黎三娘缓缓道,“我会去的。”

“这些事,我们不做,还有谁来做呢?”

黎三娘拉了一下黎恪,后者失魂落魄,轻轻一拽,就被拽动了,跟着往外走。

黎恪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洛妄。

洛妄带了枷锁,跪坐在原地,仍旧睁着眼睛,努力扭过头看他,眼睛里带了一丝乞求。

洛妄……善多……

三娘……

临走前,黎恪塞给狱卒几锭银子,让他不要再对洛妄用刑。狱卒点头哈腰接了,连连答应下,至于他背地里会不会真照做……

黎恪苦笑一声。

估计是不会的。

但……能让洛妄好过一点是一点。

既然要走,黎三娘和黎恪第二天就出发。

坐船,从灼月湖走,船上的船工、侍从、粗使仆人,无一不是近卫充当,还带了几个荃州官府的吏员。一群人很快到了星州。

星州依旧热闹,只是多了些人心惶惶的紧张氛围。

大部分人只知那三大家出事,而后又有一座城里的人生了疫病,据说全城的人都感染了。官兵们围着城不让他们出来,省得他们传染给别人。

现在,街上就这几个地方最热闹,一是药铺,大家伙儿不管有病没病,都买药回去。二则是各种寺庙,平日本就香火旺盛,这会儿更是人头攒动,不知有多少数。

黎三娘远远地看一眼高大寺庙,从正大门往里,能见着大肚笑对世人的弥勒佛,嗤笑一声,移开眼睛。

“走吧。”

备了两辆马车,原本要她和黎恪分别一辆,黎三娘却让黎恪和自己同车,一路奔驰,往被诅咒的城池去。

“黎慎之。”黎三娘叫他。

马车晃晃悠悠,她的声音却很稳。

“收鬼后,不一定什么时候会进去,可能是一两天后,也可能是一两刻钟内。”黎三娘解下了自己腰间的软剑,抽出手帕,包好,递过去。

“如果我死了,这把剑……你就给姜遗光吧。”她郑重地说出姜遗光大名,“就当是我一点补偿。”

这把软剑……是师父给她打的,薄如蝉翼、吹毛立断。她原本也想收个徒弟,把自己的武学传下去,可现在……没必要了。

“三娘,你一定能活下来的。”黎恪抖着唇,用一种悲哀的眼神望向她,“你不要说这么丧气的话。如果你怕把剑弄丢,我先替你保管,等你出来了,我再还给你。”

黎三娘摇摇头:“不用自欺欺人,我明白的。”

她慢慢露出一个笑:“我也不后悔。”

“既入此门,我就做好了准备。好歹……我一条命,能救这么多人,值了。”她掀开帘子,看向外面的人群。

马车又经过了一座寺庙,长队一直从门口还排出去小半里地,那些人都在对着不存在的神仙磕头。

黎恪悲哀地看着她,喉头哽得厉害,什么也说不出来。

“到时候,记得把我烧成灰,如果方便的话,找个镖局,把我送回家。我家在巴蜀地,具体在哪儿,我就不说了……如果不方便,就把我尽量埋西边,让我能看着……”

马车停了下来。

到了官兵们驻扎的营帐外,然而这片营帐离被诅咒的城还有两三里远,从他们这儿看过去,能看见城池上空满城黑压压如积云的乌鸦。

荃州来的吏员和星州这头的统领说了什么,又拿出文书校对。领头统领狐疑地看两眼黎三娘和黎恪,还是挥挥手,让手下人放他们过去。

两人单独骑了马,经过一重又一重士兵把守,来到城外。

城门大开,内里空洞洞,好似一张择人而噬的野兽巨口。

半空中,鸦群盘旋。

“走吧。”到了这地步,黎三娘反而生出一股豪气来,拍拍眼圈都红了的黎恪的肩,大笑道,“想要我黎三娘的命,可没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