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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听不到那两个人说什么,只能看到他们的脸。忽然间她又感觉不对劲。

姜遗光为什么要把自己带离井边?一定是他听见井里有异动,或许在他眼里,那口水井打开了,所以他才要找方丈。

这样一来,方丈应该是面对着姜遗光的,从自己眼里,她该看到方丈背对自己才是,为什么她能看见方丈的正脸?

那方丈呢?他能看到自己吗?

姜遗光也在悄悄后退,他背上的红衣身影贴在门边。方丈边咳喘边努力顺着气和他说,让他赶紧回房间把水倒了,一滴也别剩。

又是水……

水里有什么?

水井……他们能通过水面看到部分“真相”却看不到自身异样……房里不得有水……

水到底是幕后恶鬼的忌讳,还是能够引来某种事物的诱饵?

姜遗光匆匆道别,带着秦谨玉飞快离开。此时寺里已经不见乱走的人了,恐怕都回去了自己房里。秦谨玉飞快将自己看见方丈的正脸一事说了。

方丈笑呵呵一脸慈祥,她却看着害怕。

一脸慈祥吗?可姜遗光看他分明生了一张板正严肃的怒目脸。不过也不稀奇,两面上即便是同一个,性子也截然不同。

他问起秦谨玉在水井里看到了什么,为什么差点拉不回来。秦谨玉却卡了壳。

她也不知道怎么说……她就是看那口井底下好像有东西,又想起“文姑娘在井里”这句话,不由自主越弯越低,但真要说看到了什么……

她这明显就是把看见的东西忘了。

不是没看见,而是看见以后忘了。

二人匆匆回到厢房,此刻院里几条密布排列僧房全都紧闭着门,有人在窗户后打量,地上还有一点快晒干的水渍,看来是有人把水倒在了地上。

先回了秦谨玉房间,姜遗光说一声后就把她房里的水盆、茶壶连同沾湿的布巾一并端走了,让她自己待在房里。他则把秦谨玉那盆水泼了一半在院子后用来排水的水渠以免等会儿洒了,另一半倒在自己盆里,两个水盆叠一块儿,装了水的茶盏也带上。

端着这些东西又悄悄出门,一路往前头去。

几间大殿的门都大开着,空荡荡静悄悄,座上佛陀、菩萨、罗汉等金身灿烂,垂首闭目。

姜遗光把水匀了匀,一盆放在大殿,一盆放在观音殿。正是僧人们香客们分别做早课的地方,全都放在了供桌前。

他倒想知道,水到底有什么用。

做完这一切,确定自己身上没沾上什么,姜遗光出门往回走,可又犹疑地望了一眼大门。

已经到这儿了,再往前就是天王殿,再走一段就是寺庙大门。他不确定,要不要趁这时候出寺门看看。

水……

单纯的水,山中四处都是,溪水且不提,地底就藏着水,否则缺水时也不必打井了,但为什么偏偏强调他们的房间里?

因为房里不仅有水,还有人吧?

水镜……相反的人……能从水里看见别人……

相知又不相知,通识又不通识……

寺里所有人都好像“不知道”有另一个自己。

就像他最初和其他入镜人一样。如果所有人都能从水面照影上看到其他人背后的人影,却看不到自己背上。

所以,就算他们都看见了也会隐瞒这件事,他们会以为只有自己还是个正常人,其他人都已被鬼缠身了,不可信。

这样下去,他们到死也不知道,自己背后有个如吸血水蛭一样的另一个自己。

如果……如果他们所有人都“知道”了呢?他们若是都知道自己背后有另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他们会怎么做?

同理,如果这双面佛也知道了呢?它知道自己一体两面、腰身背都属于另一个兄弟吗?世人皆认为那对双生兄弟是怪胎,他们之间又是怎么想的?是兄弟?还是累赘?它会怎样?

它们真的能共存吗?

但凡能在镜中制造幻象、引得入镜人都为之迷惑的鬼魂,皆属于百姓口中的索命厉鬼。当然,用人去衡量鬼似乎不是什么好标准,想来鬼和鬼之间并没有什么人的兄弟情谊在。

所以……不如先让它们都发现彼此的存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