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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记忆世界里出来,他还笔直地躺在床上,额头有些沉重,光线也被某种不明物体阻隔了,他缓缓睁眼,正好撞进了不明物同步睁开的眼睛里。

寅迟顺势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才直起身,单手撑头,侧躺在他身边。

方棋抬眸看着他。

记忆里的“愤青”场面仿佛还近在眼前,和寅迟现在的淡然模样截然不同。

继小时候之后,他们在找那段残缺的记忆时也看到了寅迟其他的记忆,大概是在方棋上了初中之后,不知道是厌倦了没人回应的自言自语,还是对世界失去了吐槽的欲望,他渐渐变得寡言少语起来,不再那么嘴碎了。

方棋不由得问:“你后来怎么不说人坏话了?”

“我说了。”寅迟道:“我在心里说了。”

方棋:“……”

方棋无语了一会儿,垂下了眼睛。

心里说的话也会在记忆里出现的,他没听见,所以寅迟压根就没说,但这也不是什么值得深究的问题,所以他也没追问。

顿了一会儿,寅迟突然说:“其实被抹除掉的记忆也不是不能找回来。”

方棋又抬起头。

寅迟说:“你们地府不是有轮回镜吗?”

轮回镜,可以照出一个人的前世今生,是地府判官司用来审判鬼魂今生做过的事,用以判定鬼魂来世的命格,以及有罪的恶鬼该受什么样的惩罚,该入哪一层地狱。

鬼差办案常常会遇上因爱恨纠葛蹉跎几世也要纠缠前世恋人的恶鬼,为了化解恶鬼的执念,轮回镜是可以申请借用的,为此还衍生出了方便鬼差取用,用轮回镜碎片炼制成的有相同效果的道具。

方棋自然也知道地府有这种东西,察觉到寅迟的记忆世界残缺无法找回时他就想到了这个,现在却忍不住迟疑了。

那段被彻底清除的记忆,他们真的有必要找回来吗?

“如果……”

“如果那是一段不好的记忆,你担心我会失控吗?”寅迟打断了他,说出了他的顾虑。

方棋:“……”

寅迟又道:“不用担心,她既然没消除我所有的记忆,说明她一定也想过这个问题,她保留了我和玄门相关的记忆,让我知道自己的记忆有缺失,她就该知道我会去找。”

而且如果真如姚思宇所说,他身上有别人的因果,不是他忘了,因果就能消失的。

再者他记忆丢失的事虽然不是姚思宇他们动的手脚,但他们迟早会察觉端倪,就算他不去找,也总会被逼着想起来。

方棋同意了他的决定,向地府提交了轮回镜的使用申请。

然而申请提交上去,效率低下的地府却迟迟没有回复。

方棋没去细想原因。

谢辞不是会以权谋私的人,不会因为他们那点不算交情的交情就替他隐瞒寅迟的事,所以他肯定已经事无巨细地上报,但在商场事件结束之后,地府一直没有什么动作。

如果地府想做什么,不至于拖了这么久。

而且地府要做什么,他也阻止不了。

他能做的只有等。

等不到就干脆休息。

他休息的时候,寅迟会寸步不离地陪着他,偶尔会陪他一起躺着,他似乎一点也不急躁他丢失的记忆里有什么,又或者,他已经预料到了有什么。

他没有告诉方棋的是,在他们认识的开始,从他在方棋的身体里苏醒的时候开始,他的心里就充斥着对这个世界的恶意,那种恶意说不清道不明,仿佛与生俱来。

那些他所吐槽的物欲横流,人性丑陋,都不是他“看”出来的,而是本身就存在于他的认知里,只要两个人有了冲突,他好像就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而在那些冲突一丝不差地按照他认知里的轨迹发展时,他便有一种“看吧,果然如此”的想法。

好像这些事情他已经无知无觉地经历过了很多回。

遇见的人里,只有方棋是一直脱离在他的认知之外的。

他一开始觉得方棋是逆来顺受,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的想法很愚蠢。

后来方棋用行动证明,他才是那个愚蠢的人。

在他的认知里,从小被折磨被打压的人,要么隐忍沉积,在日复一日的虐待中失去自我,变得扭曲阴暗,一朝爆发做出极端疯狂的事情,要么奋起反抗,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中被磨平了棱角,选择接受现实,变得懦弱平庸。

但方棋两者都不是。

他从来没有停止反抗,也不允许自己失败。

不只是方慧的虐待,遇上其他的事也一样,他从不怨天尤人,只会想尽一切办法不惜一切代价地解决问题。

命运待他从来没有公平,他却从没生出丝毫怨念,不是因为他是什么圣人,是因为他很清楚,怨恨没用。

他十足坚韧,也十足清醒。

而寅迟感同身受地体验着他的人生,镌刻在灵魂里的恶意在不知不觉中消散,等他回过神来时,满心满眼就只剩下了一个人。

他一开始没能离开,之后便再也离不开了。

窗外已经是月朗星稀,方棋这几天里一直是睡多醒少,偶尔在睡梦中惊醒,眼睛会先转动,看到近在咫尺或是就在不远处的熟悉的人之后,又会无事发生一样,闭上眼重新睡过去。

寅迟看着他难得恬静的脸,没舍得扰他,被搁置在床头柜上手机却突然震了震,那是联系地府专用,他伸手拿过来,看到了一条申请通过的消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