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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经,”公孙珣当即招手介绍。“牵招牵子经,安平观津人,师从名士乐隐……”

“还是乐兄的高足吗?”韩拓越发感觉亲切了起来。

原来,这赵王傅韩拓与公孙珣之前相互介绍之时,后者便察觉到了前者话语中的亲近之意,然后经牵招这个安平人提醒才恍然反应过来,这位韩公居然是自己当日在緱氏山中共学的一位同窗的长辈!

而且那位安平国出身的韩姓同窗,当初还跟公孙珣一起,就在这邯郸城东边不远的钜鹿郡杀过人……好像杀的还是今日这赵平的一个族兄,当然也是赵芸的一个远方族兄了。

这种相遇,说是缘分,其实更是必然之事。就好像那赵国最北面的柏人县县长申毓,不也是同学吗?不过是刘宽的学生罢了。而这就是贵族子弟的人脉圈子了,找两个好老师,结几个好姻亲,在尚书台当一任尚书令,到北疆打过两仗,再参与几场洛阳政潮……这些履历走完后,随便去一处地方赴任,若是找不到拐弯抹角的亲朋故旧,那才叫怪事呢!

公孙珣此时发配交州都不怕的,不是还有昔日同僚士燮帮忙照看吗?!

不过反过来一想,人家那四世三公的袁本初、袁公路又是如何一种人脉,光是想想恐怕就让人心中发怵、头皮发麻吧?

而回到眼前,不管是必然还是偶然,此人的出现倒是陡然让无处施力的公孙珣在邯郸城内多了一个支点……今日种种郁闷无奈之余,也是多了一点安慰。

二人相视而笑,然后便乘着最后一缕夕阳步出赵王宫,国傅韩拓也随即停在了王宫门前的台阶上……以他的身份确实不好再继续送下去了。

“文琪啊,”韩拓最后指着宫城外渐渐亮起的点点灯火言道。“我是国傅,不好多言国政,也没什么能帮你的。但既然你与我侄有同窗之谊,我也不能不有所表达,就此处越矩提醒你一句好了……”

“韩公请直言不讳。”公孙珣当即俯身称谢。

韩拓微微颔首,这才正色言道:“邯郸城乃是数百年古都,周边也是一等一的繁茂之地,一县在册人口便有五六万,更别说世族、富户各持仆役长居于此,商旅游民往来不断,依我看,邯郸实际人口没有七八万,也差不离了……朝廷将如此重地交给你,还望文琪进退得当,好自为之。”

公孙珣心中一动,却并未多言,只是拱手告辞。

诚如韩拓所言,邯郸城的繁茂不是辽东可以比拟的,骑马走在街上的时候,公孙珣甚至一度生出此地居然比洛阳还要热闹几分的错觉……这不是没有理由的,因为后者很快就发现,此处的民风颇有奢靡之感。往来富商、大户个个前呼后拥,仆役们举着灯笼前后列队,临街的大户人家更是纷纷把大门张开,将院落显露出来,歌伎、舞女,豪客、亲朋,也是毫不避讳的不停出入门庭。

春夏相交,邯郸浮华,人声鼎沸之余,灯火光华也散落的到处都是。

换言之,这地方的人明显更在意生活享受,同时民风更加开放,不像天子脚下,大家凡事都要讲个规矩。而且看样子,也就是客栈、酒楼的概念还没从辽东那边蔓延开来,否则应该还会更加热闹。

实际上,沿途走回县寺,公孙珣早已经注意到自己身后义从中有不少人被这眼前浮华景色给弄的心思浮动,便是在緱氏混过,此时是宾客身份的刘德然都有些目不转睛的感觉……但对此他也懒得理会。须知道,机会他公孙珣已经给了,能跟上来的自然会跟上来,跟不上来那也就随你便了。

反正接下来几年,公孙珣是下定决心要在这内地繁华之所,刷出来一个典历郡县的名头来,好好的积攒名望、丰富羽翼、经营人脉、锻炼能力,等到数年后天下大动,再顺势而起。这中间,跟不上来的,自然可以在升迁更职的时候随意扔到一旁。

且不提公孙珣心思婉转,而等到入了县寺,刚准备梳洗一二,去去身上的尘埃酒气之时,留守在县寺内的王修却是突然寻了出来……话说,王叔治的确是个实在人,一入邯郸城便先带人来帮忙接收县寺,之前拜会向栩他没去,后来公孙珣被那个滑不溜秋的赵平弄的心烦意乱,直接拂袖去赴宴,也是他留在此处处置那个案子的首尾,算的上是任劳任怨。

“叔治辛苦了。”公孙珣都已经去了外套,却还是亲自来到门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将这个能吏给让进了卧室。“且进来再说……可是之前的赵平与秦氏女一案还有什么首尾?”

“回禀君候。”王修一边追上自家君候进入房内一边认真应道。“之前的案子倒没什么多余的可说,秦氏女已经被她家人接了回去,赵平刚刚又亲自跑来缴纳了罚金……我所要说的,乃是刚才去大略查验了一些户曹账簿,发现无论是财务还是田亩都有不少明显遗漏错误的地方。”

“错漏很多?”公孙珣反问一声,却没有多少愕然之意。

“正是,从算赋征收到田亩交易,从治安什伍的抽丁到徭役摊派,各处都有问题。”

“比如说呢?”

“比如说,去年本县解往郡中常平仓的……”

就在二人准备仔细谈及此事的时候,忽然间,官寺前院一阵喧闹,俨然是临时挤在官寺内住宿的义从们在喧嚷什么,弄的公孙珣当时就黑了脸……刚才在路上他就觉得这些义从人一多就良莠不齐了些,可现在看来,这些人未免原形毕露的太快了点。

不过很快,随着义从中几个领头的,如魏越、杨开、牵招等人安抚住局势后主动来报,知道了原委的公孙珣倒是反而能够理解这些年轻武士了。

“赵王送来了闻名天下的赵国舞女?”公孙珣不由一声冷笑。“作为之前失礼的赔罪?”

“是!”

“既然是一片好意,带进来我瞧瞧。”公孙珣不以为然道。“若是有些多就分一些给你们做老婆,反正我这里也没多少地方跳舞……”

韩当、吕范、娄圭都不在,如今义从中资历最深的魏越则是个有些跳脱的好色之徒,明明家里那个漂亮小寡妇很快就要跟着主母的车队过来了,明明义从中单身的人太多,也轮不到他来欢喜,可此时居然就数他最为兴奋,然后第一个跑出去引路。杨开、牵招等人无可奈何,也是纷纷尴尬退出。

上不了台面的货色!公孙珣心中暗骂,却又准备继续跟王修讨论之前的话题。

然而,话题刚一重新开始,魏越又在门口呼喊:“君候,你卧房里恐怕装不下……还是请你出来院子里看一眼吧!”

公孙珣和王修对视一眼,明显都有些无奈,却也只能出来查看,而这个时候前者才发现自己确实小瞧了赵王的手笔。

“这是多少人?”面对眼前黑压压的一片,便是公孙珣也一时有些愕然。

“应该48人。”王修在旁脱口而出。“君候是侯爵,诸侯六佾……不过这只是舞女,应该还有一些奏乐的人。”

公孙珣当即恍然,天子八佾,诸侯六佾,一佾八人,六佾自然就是四十八人。

“带上奏乐的,分两佾送与沛国曹阿瞒,其余的,挑拣义从尚未婚配的人,以资历、年纪为准,赏赐下去,做妻做妾随他们自己……”公孙珣几乎是立即就做出了决断,赵国舞女的名头再大,他也不至于被曲曲女色所惑。

而且真要是说女色,今日下午那个健康可爱的秦氏女都比眼前这些出色,所以不如舍出去收买人心。

果然,此言一出,这些辛苦行路近月,基本上许久没有碰女人的义从们也是欢呼雀跃。

“都散了,”公孙珣见状一声呼喝,将这些人还有舞女全都赶了出去。“牵招、杨开、魏越三人做主,到前院去讨论此事,不要扰到我和叔治说话!”

后院顿时清静下来。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公孙珣甫一回到屋内便忍不住对赵王的厌恶大肆嘲讽起来。“邯郸舞女天下知名,襄国妖女也是天下知名,而赵国区区五城,却有两城因为女色而知名天下,这是好事吗?正经人家若是能正常嫁为人妇,生儿育女,谁愿意做舞女、妖女?不都是家中凄惨无可度日,才将儿女卖出吗?!一个地方以女色出名,应该感到可耻才对,可笑赵王身为一地诸侯王,居然以此为荣?!”

王修怔怔盯着眼前人发怒,却是一言不发。

“算了,不说此事了。”公孙珣被王修盯得发毛,还以为对方是嫌自己失态呢,便赶紧转移话题。“刚才所言账簿错漏甚多,那叔治觉得,这里面跟上任县令的干系多一些还是跟本地吏员牵扯的多一些?”

“多是陈年错漏。”王修这才长呼了一口气应道。“应该跟前任令君并无太大关碍……只不过那位令君怕也是如我们如今这位国相一般,不愿意沾惹这些庶务罢了。”

才半日的时间,居然连王修也知道向栩的‘风采’了。

“这便是了。”公孙珣坐在榻上低头叹道。“之前在辽东时地广人稀,子伯所言的种种治理之策颇显空洞。但邯郸百年繁华之所,又居于山河之间的阜茂之地,世族、豪强林立,争豪斗富,而百姓却只能卖儿鬻女成就赵都舞女的名头,这种基于土地、人口上的事情怕是少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