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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梁国一县功曹而废陈国相的桥公,招名士不应便要将人寡母发嫁的桥公,三起三落的桥公,出将入相的桥公!”魏松仰头正色言道。“其实都称得上是颇多类似……方伯,我拿桥公相比不是要论及二人功业、名望,而是说两人性格相仿,并以前车之鉴提醒方伯,与这种人共处一地,若只是以官位、职司、名望相压,只怕是要自取其辱,将来还要著于史册,贻笑大方的。”

刘焉恍惚而走。

一夜无言,自不必多讲。

到了第二日,‘黄县长’和李县长早早起来梳洗用餐,然后便与魏松,还有昨日留宿于庄园中的一众本地豪族大家相辞……‘黄县长’来襄国‘上任’,自然是要先去拜访国相向栩、国傅韩拓,还有赵王刘豫的。

而便是李县长,虽然不好去拜访赵王刘豫,但也是听说过向栩河内名士大名,决定拖延一日,去拜会一番再转向钜鹿的……怎么说呢,虽然有些不太合规矩,但也算是人之常情了。

然而不知为何,魏松倒也罢了,依旧从容,其余那些本地豪族知道二人要去邯郸拜访某人,却个个挤眉弄眼,一副颇不以为然的样子。

“且不提什么国相不国相,”实际上,这些豪族不仅对国相毫无尊重之意,反而趁机取出了一封信来递给了双目俱是血丝的‘黄县长’。“襄国长此去邯郸,各家各户都应该有所拜见,还请成人之美,顺道替我们将此书交与无虑候府上……”

“诸位已经议定了昨日之事?”‘黄县长’,也就是刘焉了,一时好奇。

“非也。”为首一人,隐约记得好像是复姓邯郸的,在那里摇头叹气。“依旧是相持不下,但昨晚上来了消息,说是君候回师极速,怕是不日就要回来了,我们便不好再拖延下去了……”

“那……”刘焉愈发茫然了。

“我们议了一下,”另一个姓张的,好像还是做过郡丞的,也是直言不讳。“既如此,便不如将几个头面之家的女子姓名各写上一个,然后让赵夫人挑选一个……也是各安天命的意思。”

“如此倒也公正。”刘焉’一时恍惚,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可若是如此,为何你们不自己送去呢?”

“谁去送呢?”邯郸氏族长一时苦笑。“谁去送其他人怕是都不放心,而且送信之人终究是面子上有些抹不开……”

那我一个堂堂冀州方伯去给你们干送妾室这种事情就抹得开了,而且还是几选一这种?!

刘焉恍然之余却又憋屈的不得了……因为好歹他也知道,自己此时只是个五百石不入流的‘黄县长’,还是本地的襄国长,此行非但顺路,就势拜见那公孙珣的府上更是一个知进退的襄国长该干的事情……所以,去做此事好像还真挺合适!

转头去求助魏松,然而魏松低眉顺眼,假装什么都看不到,这刘君郎无可奈何之余又想到了对方昨日之言,便只能压着一肚子不爽接了这信,然后和李县长一行匆匆往邯郸而走。

当然了,李进李县长是个忠厚老实之人,他大概是看出了‘黄县长’这位长者的不爽,便在路上主动提出,若是长者有些不妥,那这个信件可以由他来递交。

刘焉无可奈何,终究是怕事后身份暴露丢人现眼,便捏着鼻子将信给了李进,并在心中再三记住了瘿陶长济阴李进这七个字,决心此事之后一定要好好提拔对方……此事不必再提。

晌午时分,刘焉父子与李进三人匆匆入城,来不及欣赏这数百年赵都的繁华,便一起往赵国相的官寺而去……当然了,饶是以刘焉十八年修身养性,饶是那李县长如此忠厚老实,饶是刘范自问这一年在洛阳有所进益,此时也是长了一番前所未有的见识!

三人立在满是荒草的官寺门内,大约是听赵国的佐车王冉、佐车副史李明二人讲了一刻钟的故事,便匆匆留下各自所谓官职姓名,然后就齐齐落荒而逃!

便是刘焉都不能想象该如何与这种人面对面交流,更不知该如何问案!实际上到了此时,不要说刘焉了,便是刘范都已经明白过来今日早上那群本地豪族的奇怪眼神了!

“都说邯郸令跋扈,”官寺外的路口处,刘范拽着自家驴车摇头无语。“可他若不跋扈,那之前的襄国长犯下如此重罪,谁来处置?他不接管国政,谁又来处置国中政事?怪不得国中名族个个唯邯郸令马首是瞻,怪不得前任方伯弃官而走,这赵国哪里是邯郸令一人跋扈的问题?这个国相分明也是一个天大的麻烦!父亲十八年……父亲入仕十八年,官越做越小,怎么偏偏这种人也能一跃而为两千石?袁公为何要征辟此人?”

“休要多言。”刘焉听到自己儿子说到袁隗,便赶紧瞪了儿子一眼……其实,即便是向栩如此奇葩,他也可以去当面聊聊的,只是他本就只是来对付公孙珣的,向栩如此作风俨然已经不能指望,再加上李进在旁,这才选择暂时告退而已。

“哎!”一旁胖乎乎的李进也是面色惨白,只能拱手告辞。“本以为能见识一番的,却不料是如此情形……您是长者,一路相交,进受益匪浅,但既然到了这个地步,有些事情我也……”

“我随你去拜会那邯郸令家中,顺便去送书信。”刘焉无力的摆摆手。

“这……若是长者不在意,那就依长者好了。”那矮胖忠厚的李进也是无可奈何。

于是乎,二人各怀心思,又来到了县官寺,打听到了公孙氏赵夫人的新宅,然后各自报上名来,便受到了那赵夫人的款待。

“实在不巧,”赵夫人大家出身,倒也是落落大方,直接将二人引入堂中,自己隔着帘子见了客。“我家夫君恰好剿匪未归,家中也是刚刚迁来尚未安定,倒是怠慢了两位县君。”

刘焉和那李进纷纷口称不敢,然后忠厚老实的李进便将怀中书信递了上去,并直言了那群赵国名族们所托之事。

赵夫人闻言倒也不诧异,反而直接撕开信封,就地查看了起来。

李进暂且不说,刘焉看到对方如此认真反而心中松了一口气……没错,其实刘焉突然选择和李进一起过来,乃是就是存着坏心思找茬的,只要这赵夫人敢接受名单上的任何一人,他便要借此发挥,治公孙珣一个证据确凿的贪色之罪,并狠狠罚他一年的俸禄!

然后,这件无奈之事也就可以不清不楚的揭过去了,也算是对卢子干有了一个不清不楚的交代!

这倒不是刘焉真怕了公孙珣,而是说他之前选择来调查便只是看了卢子干的面子,而此时却又觉得不值得了。

毕竟嘛,有汉一朝,人治还是要大于法治的,德行风评也是跟法律一样让人生畏的,甚是更高一筹……或者换个说法,用魏松昨日所言,有些事情越矩是越矩了,你要想处置也是没问题的,但却无法服赵国人心。

而从一个新任方伯的角度来说,从一个认真做官的人角度而言,刘焉是绝对不允许自己不服人心的,即便是为此让稳坐吏部曹尚书的卢子干感到不满他也不在乎——前者是做官的根基,后者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那么什么是赵国的人心呢?无外乎便是当地官吏士民的态度。

而说到官吏士民,魏松和当地豪族鲜明的态度,其实已经代表了士与民的意愿……至于更低等的平民是没资格称民的!而吏呢,谁不知道这赵国吏职已经被那公孙珣给私下侵占了个干净?最后说到官,此时这个赵国唯一稳压邯郸令一头的官员向栩又是那般光景,便是真见了面其实刘焉也没有什么心思听这种人的意见!

更别说,这里面还隐隐有什么小心眼赵姓常侍、忠孝无双赵太守、文绕公亲信子弟,还有什么曹姓权臣尚书令之类之类的乱七八糟暗线了。

何必呢?

实际上,刚刚从满是荒草的官寺出来的时候,这位新任冀州方伯便已经对这‘邯郸令擅杀’一事有了决断。

赵夫人在帘子后面细细的看完了书信,然后不禁微微蹙眉:“两位县君请了,恕小女子直言不讳,这些女子都是大家所出,若是夫君纳下其中一人,岂不是有勾连本地大族的嫌疑,将来行政处事怕也是要被人说闲话的……”

刘焉又把自己胡子揪得生疼了……你们这些在赵国混的人就不能按照套路来?你一个小女子,丈夫又不在,拒绝的如此干脆利索不怕被人说善妒吗?勾连本地大族,关你什么事?

“而且再说了。”那赵夫人将书信放在一旁,语气也是有些奇怪。“我身为主妇,本就有为我家夫君添置妾妇,绵延子孙的义务……今日上午,我已经遣人去城南秦氏为夫君正正经经、光明正大的去求纳一妾了,如今还没得到讯息而已,此时何必还要用这些私下投献,乱七八糟的东西为夫君再添乱呢?”

刘焉真的把一根胡子揪下来了。

而就在堂中一时气氛尴尬,主客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时候,赵夫人却是继续语气复杂的言道:“两位县君若不急于一时,不妨暂住片刻,今晚见一见我家夫君?中午便来了讯息,说是他剿匪成功,已经快马赶回邯郸,今晚应道就能到了。”

‘两位县长’各自对视一眼,虽然是各怀心思,但还能如何呢?也只能各自颔首了。

夏日天长,到了所谓晚上无虑亭侯入城之时,其实还算是光照充足,一片清明。

刘焉与那李进因为是县君,所以反而越过了所有人并肩站在了街口处的最前方,目视着远方车马麟麟,由远而近。

夕阳下,只见旌旗煊赫,兵马雄壮,义从郡卒,义勇降兵,足足有五六百人马。而为首的一大队精锐武士更是打着白马旗,全都白袍白马,鹖冠持械,然后沿着街道迤逦而来。邯郸城中人口众多,商业发达,街道宽阔,此时自然有大量士民闻风而动,他们或是沿街而观,或是攀楼眺望,然后时不时齐齐发出感叹惊呼之声。乃至于有游侠扶剑跟随询问,女子抛物示意。

虽然刘焉心中明白,这是这位邯郸令刻意耀武扬威,好让邯郸士民知晓赵国匪患全是他一力除灭,但此时也不禁看的心驰神遥……说到底,他一个世族宗室出身(父亲是长沙太守),江夏长大,然后又在山中办学十八载的文士,何尝见过如此情景?

这段路走的极慢,但远远的还有百步之遥时,还是有人匆忙上前去禀告消息,随即,一名身材高大的年轻白马武士便越众而出,带着几名装扮明显突出的侍从直奔街口而来。而刘焉父子也都看的清楚,此人年纪轻轻便紫绶金印,恐怕是天下独一份的,自然便是那邯郸令公孙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