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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左髭咬着自己的血肉,半张脸血涌如泉,半张脸黑髭根根如针,俨然已经面目全非,可他却依然矫健如常,非但没有趁机后退的意思,反而强行举矛追上,带着自己刚刚还处于下风的卫士连杀数人……周围汉军骑士早就胆寒,此时更是各自夺路而逃。

那边李傕还在欺负丈八呢,恍惚间一转向,却看到一个面目如鬼神一般的人迎面冲来,也是一慌,却又被丈八窥的战机,翻身捡起自己的长矛,然后举矛而至……李稚然头脑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突然一回头,人数优势不在了,兵器优势不在了,更有这么一个怪物在前,说破大天也不敢再迎战的,立时勒马而逃。

平心而论,这真不能人家李傕无胆无能,换谁处于这个情况怕是都要心慌的。

然而,正如人家东中郎将董公所言,强兵是将的倚仗,而强将何尝又不是兵的胆呢?这李傕李司马转身一逃,周围汉军骑士倒是呼啦啦跟着逃了一大片!战场形势再度翻转。

不过,好在这厮脑子还算清醒,知道要往侧翼逃,不能往本阵跑,否则今日两次被黄巾军逼退,暴怒中的董中郎将绝对饶不了他!

“我要杀了李稚然!”车上的董卓看的真切,几乎是暴跳如雷。“他没见过死人还是没杀过人?掉胳膊掉腿都不怕,脸皮掉了又如何?”

没办法,也不能怪董中郎将不体谅,实在是这李傕太给他长脸了!

要知道,董卓之前为啥不用徐荣?为啥这么多人请战还一定要用樊稠突击,还要用李傕引自己心腹兵马去接应?这里面固然有小瞧了今日战事,让自己心腹抢功的味道。但更多的,乃是因为之前的战略失误必然会让原本跟着卢植在此辛苦围城的汉军有所鄙夷和轻视,他需要让自己的心腹武将和跟他关系紧密的西凉援兵展现实力,以堵住军中诸人的嘴!

实际上,这一仗倒是八成为了这个才打的。

而现在可好……李傕几乎将西凉兵的脸丢尽了!

“将军息怒!”阵前不能称私谓,旁边车下董卓的女婿李儒赶紧出言劝慰。“此时不是治罪的时候,还请速速发军中精锐覆灭眼前贼军,樊曲长那里已然快撑不住了!”

众人闻言向土山上望去,此处视野更好,所以看得清楚……果然,那黄巾力士虽然是仰攻向上,当面上方樊稠部也甲胄齐全,但他们却依然步步紧逼,推进不止。细细看去,好像前排的黄巾力士居然备了斧头和拳头大小的战锤,也不知道是从河北哪个武库里缴获的——这玩意可是破甲的利器。

甚至众人不晓得的是,樊稠此时肩窝子上已经挨了一锤,此时不得已退到阵后,连指挥都难了……没办法,拳头大的实心铁锤抡实了砸过来,啥玩意能熬得住啊?

见到局势如此,阵前诸将也不请战了,只是纷纷握起兵器,看向了董卓。

董仲颖清醒了过来,他也知道,这要是被两军好几万人眼睁睁看着土山上的樊稠部被绞杀殆尽,那今日便是说破大天去也是一场难堪至极的惨败……不能留手,也不能再拖了!

“传令下去!”董卓回过头来,愤然拔剑。“让郭汜尽发中军剩余所有骑兵,务必将樊稠救回来……救不回来,就让他杀了李傕再自尽在阵前吧!”

周边一时骚动……很显然,一直到这份上,董卓都还想着让西凉兵自己拉回场子,不是不能理解,只是这种举动对于在广宗蹉跎半年却极少有功劳的其余军官而言,无疑还是有些让人不爽。

当然了,眼见着郭汜往后面去调度兵马,眼前左髭、丈八二人却愈发肆无忌惮,董卓也知道自己有点过分,便再度顾左右出言:“可惜,我来的仓促,亲卫首领华雄刚从凉州募兵结束,尚未赶到,否则断不让这二人如此猖狂……尔等不晓得,我那爱将华雄有万夫不当之勇,一人足可击杀这二贼……就是不知道,咱们汉军中此时可有如他这般勇士,能替我杀此二贼重拾军心?”

这是明显的激将。

但不得不说,效果显著。

这边董卓话音刚落,周边一将就彻底忍耐不住:“将军既然遣什么西凉兵去救樊曲长,那这二将便不需要什么万夫不当之勇的华雄来杀了……属下替中郎将杀了便是!”

言罢,此人居然直接领着十几骑越众而出,自去取左髭、丈八——竟然是公孙瓒!

公孙伯圭是想立功想疯了,再加上之前卢植在时他向来负责带领骑兵,跟眼前二人颇有恩怨,这才一时愤怒无匹,径直冲出来的。而他的战术和李傕很类似,乃是让他的心腹卫士首领王门引侍从堵住左髭,然后自己与丈八对垒。

你还别说,甫一交马,公孙瓒荡开对方长矛后,立即舞动自己的双头长槊,居然一时跟对方不分上下。

但是,看到如此情形,中军阵前,回过神来的众人非但不喜,反而惊慌了起来……因为这可是公孙瓒!是北面那位的族兄!

曹操目瞪口呆,也不顾人家乐文谦、李退之擅不擅长马战,就连忙回头招呼二人上马跟上……那左髭丈八如此强横,这要是公孙瓒折在这里,他曹孟德怎么跟北面那位交代?

非只是曹操,回过神来的徐荣更是惊慌失措,之前莫名其妙让一个公孙珣的心腹贾超死在自己麾下就已经不知道该怎么交代了,这要是再死一个公孙瓒,他是不是要拿命来还?

受过公孙瓒救命之恩的邹靖也是如此。

便是董仲颖都心惊肉跳了起来,却只能在车上大跳起来:“军中勇士速速为公孙司马掠阵!”

听得此言,徐荣、邹靖等人赶紧各自引亲卫去救,便是曹操手下的乐进、李进二人也飞驰出阵。

但是,有一骑引着十余人,马术格外精湛,居然比所有人都要快上那么一息,率先排众而出。

而且此人飞驰之中竟然直接从马上取下弓来,遥遥一箭,宛如流星,便在千军乱战之中,将同样骑在马上奔驰不断的丈八给一箭射落!

如此准度,如此力度,如此速度……前面奋战的公孙瓒、身后跟来的众将,还有车上的董卓俱皆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之前还毫无办法的两个贼将,就这么干脆的去了其中之一。

但这还没完。

趁着两军骑兵俱皆愕然之际,只见这个身材高大矫健的骑士也不换矛,也不抽箭,只是依旧持着一张大弓引着十余骑直扑到面目皆非的左髭面前。然后,其人轻展猿臂,先是以弓背从长矛杆处轻轻隔开了左髭匆忙刺出的一击,然后便反手将手中牛筋硬弓套在了对方脖子上!

身后追随过来的十几名骑士一起涌上来,护住两侧,而这名武士则将这个之前还悍勇无匹宛如鬼神一般的黄巾勇士给直接拖拽下马在地,并勒其颈而行……那架势,就好像大人提着一个孩童一般轻松,一直到数十步后,地上的左髭停止了挣扎,此人这才松开手来。

从董卓到对面城楼上的张角,两军彻底失声!

这高大武士此时方才喘了一口粗气,只见他下的马来,拔刀从容割去对方首级,然后又从容上马,这才对着前方城门楼的方向将首级狠狠掷出,并将在此地蹉跎半年却无立功良机的郁气给一时嘶吼了出来:

“杀人者,汉护军司马九原吕布是也!”

黄巾军、汉军俱皆悚然,如临虓虎。

……

“黄巾起,布为刘焉举,从卢植征广宗,为护军司马,见左右禁军皆无能辈也,复不得用,乃长郁气不能展。一日临战,乃夙夜望月不眠,左右问之,乃大叹曰:‘今日方知,天下居高位者,未必英雄也。然,大丈夫生于世间,岂能郁郁久居无能辈之下?当勉之。’翌日,乃临阵亲斩二将,军中闻之,俱呼‘虓虎’。”——《旧燕书》·卷六十六·列传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