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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文举后,公孙珣过袁隗、袁基而无视,反而是引着娄圭、韩当,以及一长列抱瓶的侍从,直接来到了神色复杂的袁绍跟前,并割瓶敬酒:“本初兄,洛中事往后几年就要多多倚仗于你了。”

袁本初认真看了看公孙珣一眼,一言不发,居然举瓶一饮而尽,端是吓人。

公孙珣难得失笑,也不多言,便往袁术处而来,而袁公路不甘示弱,也是在自家叔父的担忧中如袁绍一般一饮而尽。

再往后,公孙珣复又来到刘焉身前,诚恳举瓶言道:“君郎兄,你我旧识,所以难免多些废话……天下汹汹,岂能思退不思进?这世道,你若不去争,哪里会有太平可言呢?”

刘焉尴尬无比,只能起身谢过对方:“文琪之豪气,胜我百倍。”

然后,其人稍微饮了一口,便无奈将酒瓶放下。

公孙珣摇头便走,反倒是侍在一旁的刘范忍不住接过了自己父亲那瓶酒,仰头灌了一气,却又被呛的不行。

“景升兄。”公孙珣复又来到刘表身前割瓶以对。“虽是初次见面,可我却久闻你的大名,党锢多年,志气尚在吗?”

“足够饮一瓶酒。”刘表温文尔雅,起身接过酒来,轻啜一口,然后放在自己身前几案上,昂首保证。“卫将军自去,这瓶酒我便是饮到天明也要独自喝完的。”

公孙珣不以为意,转身便往其身侧刘虞处而来。

“卫将军的气势何其猛烈啊?”刘虞接过酒来,一口便被呛道,也是苦笑不止。“便是归乡隐居,亦如壮士出征。我……”

“当日刘公为幽州刺史,那份缘分虽然没有结成,可是那份恩德我是记下了的。”公孙珣坦然相对。“我公孙某人虽然强横,却非是忘义之辈,所以刘公,你且缓缓饮来便是。”

刘虞起身相送。

下一个是董卓。

董卓身材渐胖,坐在那里也没有一个心腹陪侍,不知道是几案处容不下他人还是身边人皆上不了台面,但无论如何,其人依旧从容,甚至可以说,豪气不减。

他眼看公孙珣过来,当即喜上眉梢:“文琪!这里这么多达官显贵,你却专门来寻我,看来真是个念旧之人,我也格外感激,唯独一事……割瓶固然壮志,可你我之间怎么能用大将军的剑呢?”

“董公所言甚是。”公孙珣不由大笑,然后直接从腰中拔出那柄二人初见时用来明心的断刃来。“此刀蒙董公所赐,随身十年,大小战事无数,杀人也无数……给别人割瓶当然显的有些血腥,可董公又怎么会嫌弃血气呢?”

董卓听得此言,又见着对方以断刃割瓶,然后捧酒相赠,也是哈哈大笑,上来便豪饮不止,一气之后方才抹嘴言道:“文琪千金所置之酒,果然醇烈。其实,你也尽管对我放心,因为我的志气也如这千金酒一般,未尝堕过半分。西凉战起,我必将倾尽全力,为国家平叛,兼成功业!”

“如此言语,可以再来一瓶。”公孙珣的回应方式格外简单。

越过董卓,公孙珣复又来到吕布身前:“虓虎能饮吗?”

吕布赶紧起身:“卫将军所赠,如何不能饮?”

公孙珣有心再说两句,却发现自己终于是无言以对……这吕布因为自己的瞎折腾,黄巾便崭露头角,如今更是已经成为北军校尉。

须知道,北军校尉原本是清贵官职,只是近年来战事频繁,又有了大将军、左右车骑将军、卫将军以及一堆中郎将,这才演化为了实职。将来的事情,还真不好说。

既然如此,也只能不说了。

再往后,便是徐荣了。

徐伯进见到对方过来,长呼了一口气,却是干脆避席下拜,口称君侯。

“你就在洛中,不要多想,不要惹事,也不要擅自为之。”公孙珣上来便堵住了对方。“北军整体如何,你便如何……我迟早还要再来中枢,安心等我回来就行了。”

徐荣欲言又止,最终却只是叩首相对,然后便接瓶饮酒。

到此处为止,公孙珣已然是转了一圈,但细细看去,却还有两人不得不去赠酒,偏偏这二人此时相见不免尴尬……然而,思前想后,他也只好微微摇头,向前相对了。

“岳父大人!”公孙珣亲手为赵苞捧上酒水。“我知道之前你为我擅自行事颇多不满,但你看如今这个酒宴,俨然已经是士宦不两立的局面了……过去的做法确实已经行不通了。”

“我非是气你归乡。”赵苞叹气道。“也不是不能做决断。更多的还是气你不与我细细相告,你若早说到死谏的司马直与你西园面圣之事,我又怎么会生气呢?大势滔滔,人如浮尘,昔日只需想着忠君报国,如今却要对上如此多的事情……我也为难啊!”

公孙珣低头不语。

“也罢,你还年轻,迟早还要回来的。而且此去归乡数载,不妨一边读书一边悉心养教子女,倒也算是好事。”说着赵苞接过酒瓶来,自斟了一杯。“至于我这里,你且安心……我虽然有时候有些心软糊涂,但终究不会失了大节的。”

公孙珣躬身后退,转身往卢植处而去,那边吕范看的清楚,立即弃了自己的位置,赶紧跟来。

“老师。”公孙珣欲言又止,终究不敢割瓶,只能是拔开瓶塞,捧上了数瓶酒水。“平生未尝闻你一醉,然而有时一醉熏熏然,未必不是好事。”

卢植看着自己的学生,神色不动,默然不语,只是微微颔首。

公孙珣见状,不由长呼了一口气,对方没有怒极,到底不用他转身落荒而走了……说一千道一万,今日之事,还是他公孙珣过分了一些。毕竟,卢植也好,公孙珣也罢,便是当时在场的吕范都明白,以刘宽的为人,怎么可能会在遗书中议论他人呢?那番言语,不过是公孙珣愤恨失态之下,宣泄出来的东西罢了。

所以说,如果卢植不愿颔首,公孙珣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而偏偏过了今晚,师生二人便再要数年间天各一方了。

就这样,一晚狼藉,众人纷纷大醉而归。

便是卢子干酒量显著,数瓶烈酒未曾大醉,也不由熏熏然起来,最后坐上了自己师妹夫袁隗的车子昏昏而走。

而等到第二日清晨,天色微明之时,公孙珣也没有辞别众人,只是与刘松一起兀自护送棺椁仪仗上船,便携着自己一众心腹逆流而去了。

这个时候,故太尉刘宽的丧事在洛中才算告一段落,接下来在河东立碑下葬之事也就跟大家无关了。

孟津南岸渡口处,袁本初与几名少数清醒之人熬夜等候到现在,然后立在朝阳中遥遥相送,眼见着船只渐渐远去,这才转身而走。

之前作为刘宽门生,身穿孝衣帮忙打理丧事的许攸赶紧追来,却又不禁骇然……因为袁绍转过身来后,便已经面色不渝,甚至可以说是神情愤然了。

“本初这是何故?”上车之后,许攸赶紧追问。

“我看错公孙珣了!”袁绍怒极反笑。“本以为是个北地主人,却不料其人居然心怀大志!日后借着洛阳中枢之利,须对其有所压制、引诱才行!”

许攸一头雾水:“这是何言?我如何不懂啊?”

“你自然不懂。”袁绍继续冷笑一声。“今日在场显贵豪杰无数,却怕是只有我一人懂的,毕竟……子远,你没发现其人今日之走与我在洛阳隐居有异曲同工之妙吗?!昨晚上那些人议论纷纷,唯独一句话说对了——河北英雄,此人当数第一!”

许攸微微思索,旋即怔住。

……

“太祖以司马直事,立誓不贿西园一钱,固辞归乡,众皆慨然相安慰。袁绍在侧,亦壮之,及归,于道中晒之。左右心腹诘问,绍曰:‘此避祸养望事也,吾久为之,故其人亦有大志也。天下纷乱,将与吾争雄者,得非此辈乎?’”——《新燕书》·卷二十六·世家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