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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朝会说的重点并不是南州小朝廷的事儿。

“陛下意图更改赋税政策?”

说话的是个紫袍老头儿, 面上虽恭敬,神色间却颇有些倨傲,非是他瞧不起这泥腿子出身的新君, 而是此人所作所为实在太过鲁莽, 一看就没有自小习得权谋之术的世家贵族一般懂得运筹帷幄,统领大局。

“非是臣不赞同, 只是陛下方才登基, 天下战乱初平,朝廷养兵囤粮用以巩固统治,这些都是需要花费不少银钱的地方。”紫袍老头儿身子挺得比院子里的松柏还要直, “陛下须得知道,如今您掌管的不再是一方小院, 而是天下万民。贸贸然更改赋税,短期内的确能叫百姓对陛下生出归属之心, 可长此以往,弱军事, 即弱国力,此举不妥。”

这是在嘲讽他一个乡野猎户出身的泥腿子, 乍得了富贵,便昏了头,竟是为了在百姓之中博一个好名声, 好叫他这帝位来路不正的名号渐渐消弭, 这才做出这么一个决定来。

减税,减的是世家的钱袋子,富的却是这泥腿子陛下与平民百姓的荷包, 他们焉能同意?

那紫袍老头儿乃是正三品的右散骑常侍,行的是言谏之职, 前头奚朝数位天子都曾受过他的数落,没道理在这泥腿子陛下这儿就要嘴软了。

有他带头,其余朝臣也陆续表达了劝阻之意。

偏生高坐在龙椅之上的那人黑着一张俊脸,看起来改革之心已是不容动摇:“朕意已决!众卿不必多言!”

不必多言?那怎么行!

这泥腿子陛下是否还未真正领略到文臣的嘴上功夫?

紫袍老头儿怒了,率先出列又开始对着龙座上那位心机十分粗浅的泥腿子陛下说个不停。

陆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神情激愤,嘴巴一张一合,喷出不少沫子。

衣冠楚楚的名流朝臣为着自己的利益吵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有这样吵架的力气,想必他们去田里锄地也是一把好手。

看着面沉如水的天子眼帘半垂,似乎还在走神,紫袍老头儿出奇愤怒了,连先帝面对他时也断然不敢如此光明正大地溜号!

“陛下!”

紫袍老头儿奋力大喊一声,成功将太元殿中其他正在吵嘴的朝臣给吼闭嘴了,这才满意了些许,直直望向稳坐高台的陆峮,肃容道:“臣等如此行事,皆是为了劝阻陛下,莫要一意孤行!贸贸然改动赋税之策,定然是行不通的!”

陆峮哼了一声:“你说不行就不行?”

紫袍老头儿非常不高兴,再次强调:“陛下,此乃国事,事关天下人!万不可由着您的性子来。”

陆峮兴趣缺缺地应了一声,又将目光投向一直面无表情,身姿如松的崔起缜:“崔侍中以为如何?”

崔起缜出列,声音平静:“禀陛下,臣以为,眼下天下初定,理该匡扶农耕,安定民心。但赋税一事意义重大,即便陛下有心要改,也得从长计议才是,切不可操之过急。”

他的岳父说话也像是那些文绉绉的酸儒一般,恨不得十个字里两个都是四个字儿的成语。

陆峮面上仍是不太耐烦的模样,又接连点了几位位高权重的朝臣,无一例外,他们都在劝阻他不可立行赋税改革之事。

沈从瑾之流虽然是这一新朝的心腹之臣,但在崔起缜这等老狐狸面前还是嫩了些,说话亦不会引起什么重视。

御座上的天子似乎是被他们的接连劝导给烦住了,绷着脸冷冰冰地丢下一句:“这天下,到底是朕的,还是你们的?”

说着,便要起身离开。

几个老狐狸看得分明,天子故意扭了扭腚,腰间玄铁黄玉制成的虎符霎时晃了晃,发出格外冷冽的光泽。

众臣:……怎么就忘了,如今上边儿这位是从战场上真刀实剑拼出来的杀神呢?

听着身后朝臣齐齐跪下,口呼‘陛下息怒’的动静,趁着众人都埋着头不敢直视‘发怒中’的天子,陆峮那张俊美无俦的黑脸上顿时露出一个得意的笑。

下了朝会之后,陆峮仍板着一张脸,大步带风地回了紫宸殿。

沈从瑾看着他的背影,估摸着陛下应该是快憋不住了,想着不能在那群老狐狸面前笑出声来,这才跑得这般快。

想到方才那些老狐狸不得不僵着脸答应先行丈量土地,重登在册的事,沈从瑾就忍不住欣慰,他们陛下,可真是出息了,竟然都能反过来逼迫那群老狐狸主动达成了陛下所愿。

沈从瑾很好,连被那些自命不凡、世家出身的大臣丢眼刀子也不在意,只与从前就跟随陆峮的几个大臣一块儿往紫宸殿去了。

陛下今日十分出息,须得好好表扬才是!

可是沈从瑾他们到了紫宸殿,迎接他们的只有胡吉祥那个满脸堆笑的老内侍。

沈从瑾不解:“陛下何在?”

胡吉祥呵呵笑:“奴才也不知道……或许是去给菜地浇水了吧?”

众人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是了,陛下的确对那几亩他亲自开垦的菜地十分上心。

但他们显然不太了解新婚中的陛下,有了娇小姐不瞧,去瞧那些绿油油的小青菜作甚?

崔檀令见着他回来了,一时候不知是该害羞还是该惊讶:“陛下怎么回来了?”

这个时候他应该才开完朝会,老老实实地在紫宸殿里批阅奏疏才是。

她才送走了哭哭啼啼的谢微音主仆俩,正想着上榻小憩一会儿,便看见陆峮站在门口,一张黑得十分英俊的脸上还挂着笑。

他在笑什么?

崔檀令轻轻别过脸去。

心底轻轻呸他一声,登徒子。

显然,合法合规做出‘登徒子’行径的陆峮不知害羞为何物,只过去熟练地将她揽到怀里,拿惯了弓箭刀枪的手带着粗粝一层茧意,落在肌肤上并不舒服,可是隔着几层衣裳为她揉捏腰间时,却叫崔檀令舒服得险些眯了过去。

她咬住唇,吞下了喉间快要溢出来的轻吟,若是叫旁人听见了,误会他们白日里就……那可真是丢死人了!

见她的神色越来越舒缓,从刚刚见面时浑身带着冰霜的牡丹花一瞬便成了软哒哒盛开在他掌心的小花妖,陆峮按捺住心底翻滚的欲色,正色道:“我和村头老大爷学的按摩之术,如何?”

崔檀令闭着眼睛,不是很走心地夸他:“嗯,郎君真是博学多才。”

博学多才?是在夸他会的东西多吧?

陆峮一听,深以为然,像他这样会上阵杀敌,会种地养猪,还会看奏疏的人才,其实还是很少见的。

想不到他的娇小姐虽然也像泰山大人一般爱用四个字儿的成语,但她不一样,她是用那些来夸他。

她真好。

陆峮忽地将手给抽走了。

崔檀令努力地睁开眼睛,他是要回去紫宸殿处理政事了吗?她要不要意思意思起身送一送他……

她还没犹豫出一个结果来,便有一双带着温热力度的大手捧起了她的脸。

粗糙指腹摩挲着女郎仙露明珠一般细腻无瑕的脸庞,修长指节上还布着不少淡淡的伤痕。

明明是不相配的两个人。

陆峮看着她慢慢染上潮红的脸,方才心底腾起的一丝丝不自信也被她给冲走了。

她就是他们老陆家最好的媳妇儿!

拜了天地祭过祖神,跑不掉的。

陆峮捧着娇小姐的脸狠狠亲了一通,过了好一会儿才神清气爽地回了紫宸殿。

崔檀令被他亲得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绿枝过来时,只看见她伏在榻上睡得安然,面颊嫣红,身上还盖了一层芙蓉织锦软毯。

绿枝颇有些欣慰,娘子真是长大了,睡着之前还知道自个儿拉被子盖了。

·

按礼说皇后新嫁,母族的人不好频繁到宫中去拜见皇后。

可卢夫人牵挂着女儿,正巧再过半月就是府上老太君寿辰,便和尔朱华英一块儿进宫去同皇后请安,若是老太君寿辰那日皇后能回崔府亲自贺寿,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荣耀。

婆媳俩带着一个板着小圆脸的小郎君进了宫,待见着坐在青鸾牡丹团刻紫檀座上的端丽女郎,她们还未说什么,便听得沉默了一路的瞳哥儿大喊了一声‘姑姑’。

崔檀令笑眯眯地招了招手:“瞳哥儿,快来姑姑这里。”

非是她拿乔,在阿娘阿嫂面前还要摆皇后的谱儿。实在是近日夜里陛下侍寝的热情高涨,崔檀令此时还能撑着没睡过去已经是发了脾气,他这才节制了些的结果。

小郎君立即放开了原本握着阿娘的手,噔噔蹬地就往崔檀令坐着的地方跑去,直到又扑到了那道带着幽幽香气的怀里,瞳哥儿才有些委屈地开口:“想姑姑。”

崔檀令示意宫人们扶着卢夫人她们坐下,又强忍着腰酸,将瞳哥儿抱在膝上哄了哄,见那张鼻头红红的小圆脸上终于又露出了笑容,她才松了口气。

尔朱华英忍了半天,终于在崔檀令哄了瞳哥儿去看宫里不知哪儿窜出来的那只长毛狮子猫之后开口问了。

“妹妹,那晚……可成功了?”

知道阿嫂在问什么的崔檀令粉面飞红,距离圆房那日已经过去了六七日,她原以为那日试出了陆峮是个顶顶中用的,今后过了一两日来一回,倒也能接受。

可她万没想到,陆峮中用得来每夜都要来缠着给她侍寝。

其中酸爽滋味,实在不好意思告与阿娘阿嫂听。

还是卢夫人经事儿更多,见自己娇娇的小女儿脸似红霞,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便知道了:“中用就好。中用就好。”

卢夫人这话说得真情实意,无论是夜间有个真正能解闷儿的人在身边陪着,还是想到日后子嗣的问题,陛下是个中用的,都能省了不少麻烦。

尔朱华英更兴奋了:“如何?我给你的那本小册子不错吧?是不是很省力气?”

崔檀令面颊嫣红,自始至终,出力的人好像都不是她……

自然了,怕阿嫂继续追问下去,崔檀令只点了点头,转了话题:“我不在府上,阿娘的药可有按时喝?二兄还总是晚归惹您生气吗?”

女儿关心自己,卢夫人目光慈爱:“药都是吃着的,你不必担心我。你二兄那个泼猴性子,无论他去哪儿鬼混,我是不稀罕说他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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