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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雪欲言又止抬头看耿舒宁,眼眶有点发红,却迟疑半天,不知道该怎么说。

偏也不肯走。

耿舒宁有点好奇了,这一看就是有隐情啊。

“你去四库居找堂伯问过了吗?”

耿雪下意识低下头,低低嗯了声,“阿玛说……是堂叔安排的。”

耿舒宁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你哪个堂叔这么——”不长脑子。

话没说完,她反应过来,瞪大了眼。

“你是说我阿玛?”

耿雪不吭声,点点头。

耿舒宁:“……”好家伙,鬼子从家里跑出来的?!

她恍了下神,这事儿皇上查出来了吗?

有个坑闺女的爹,四舍五入等于确实是她的罪过。

应该是查出来了,否则不会大晚上把她提溜到养心殿去。

原身那个管不住下半身的渣爹,到底怎么想的?

在原身记忆中,耿佳德金不缺脑子,办事还算牢靠。

从家里被抬旗就能看出来,有机会他绝对抓得住,没机会还到处钻营着创造机会呢。

除了在女色上不讲究,后院里妾室和庶出子女扎堆,这渣爹还算疼原身。

毕竟选秀规矩摆着,满人家姑奶奶又尊贵,原身还是嫡出,连继母都不敢在明面上做什么,不然原身使出吃奶的劲儿也进不了宫。

这怎么闺女进了宫,反倒开始坑呢?

耿舒宁阴谋论了,这是看她没出息,干脆放弃这个闺女,讨好佟家,换个更好的前程?

见耿舒宁脸色不好看,耿雪赶忙解释,“堂姐你别多想,不是堂叔的意思,是畅春园里的口谕……”

“堂叔就没敢瞒着,特地走西华门把香送进了宫。”

紫禁城有四个大门。

午门寻常不开,东西偏门是给大臣和宗室上朝走的。

神武门多是宫人和嫔妃们进出,太后也要从这里进出宫,是耿舒宁唯一见过的宫门。

东华门和西华门日常都开着,给当值官员们走。

只不过东华门多是翰林院的官员和内阁官员进出,西华门离内务府近,多给内务府的官员使用。

因为内务府是唯一允准往宫内捎带东西的衙门,护卫检查格外严格,所有带进来的东西都要反复验看,严格记录在册。

耿舒宁立刻就明白了,渣爹是听太上皇吩咐,光明正大进宫药儿子的……只能说这心让康麻子操得,稀碎!

一惊一乍半天,叫耿舒宁脑瓜子有点疼。

她撑着炕几有气无力歪着脑袋看耿雪,“这事儿你应该早知道了,怎么今天来告诉我?”

耿雪要去四库居,不能私自出去,要禀报陈嬷嬷,耿舒宁是知道的,已经过去好几日了。

听到耿舒宁问,耿雪快哭了,咬咬牙扑通给耿舒宁跪下。

“我思来想去,不敢瞒着堂姐,我对不起你!”

耿舒宁吓得差点后仰过去,赶紧起身向扶人的时候,就听全了耿雪的话。

她抹了把脸,“行了,起来,说说。”

反正她已经做好了被坑的准备,是渣爹还是堂妹也没多大区别了。

耿雪不肯起,只垂着头小声道,“万岁爷查清始末后,便将阿玛叫了过去,如今阿玛的主子是万岁爷。”

耿舒宁眯了眯眼,反应过来了,“你的主子也换了?”

毕竟是爷俩,荣辱与共,不用耿雪多说,耿舒宁就想明白了。

她以做策划锻炼出的思维发散下去,“万岁爷吩咐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比如监视我的一举一动?询问我的前尘往事?”

“你今日到我面前来,应当是你主子下了什么叫你为难的命令?”越头脑风暴,耿舒宁心底越沉,头皮都发麻。

她坐在炕沿垂眸睨向耿雪,眸光冷静,“瞒不过去了,所以来为难我是吧?那你就说,左右咱们打断骨头连着筋呢。”

耿雪被堂姐的聪慧惊了下,堂姐猜得竟然都对!

耿舒宁话里隐含的威胁,叫耿雪小脸刷白,又有些臊得慌。

她跟在耿舒宁身边也有三年了,以前她总觉得堂姐性子柔弱,心思敏感,要面子却胆怯,总之……是叫继母给养坏了。

现在她才发现,原来堂姐只是看起来软弱,实则心里什么都清楚,也不是个能敷衍的。

她忐忑缩了缩脖子,“这,这也是堂叔的意思,毕竟主子爷是皇上,咱们都是主子爷的奴才……”

耿舒宁打断她的分辨,“我知道,说重点。”

耿雪讪讪垂眸,“万岁爷叫人传话,说……说堂姐在长春仙馆乐不思蜀,怕是忘了自己说过什么,特叫人来提醒。”

耿舒宁:“……”好的,连当牛作马都要立刻回报的货,能理解。

耿雪:“万岁爷的意思是,叫您尽快报恩,否则养心殿说过的话依然作数,养心殿还缺,缺……”

耿舒宁非常平静等她继续说。

她不会要求原身的亲人对她有什么忠诚,就算是真血脉相连,自私也是人的本性。

反倒是耿雪涨红的脸蛋叫耿舒宁纳罕。

她干脆问:“缺暖被窝的?”

耿雪连耳朵都红得要滴血,却还是摇头。

耿舒宁更好奇了,除了床上那点子事儿,还有什么值得一个小姑娘害臊成这样。

耿雪一闭眼,将赵松交代的话干脆利落吐出来——

“……缺个能叫万岁爷舒坦的尚寝嬷嬷!”

耿舒宁:“……”明白了,她低估了狗东西的狗。

要她老死宫中,不用她暖被窝,但要她想办法让人钻这位爷的被窝,还得让他心甘情愿。

青楼老鸨听了都要流泪。

原本是大半夜逼人上门,现在升级了,让她自己想法子主动送上门。

她怎么就那么贱呢?

这要是都能同意,那她得多没脾气!

耿舒宁冷着俏脸,杏眸酝酿起深冬的雪,凛冽落耿雪身上,看得耿雪心底发寒。

耿雪屏住呼吸,甚至想拔腿就跑,她感觉堂姐要说什么叫耿氏全族掉脑袋的话。

“给你主子传话,头可断血可流,我耿舒宁绝不——”向来甜软的声音比目光还要冷三分。

“——是忘恩负义之辈!”

耿舒宁居高临下看着目瞪口呆的耿雪,铿锵有力道——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定给你家主子一份叫他满意的回报,尚寝嬷嬷这样要紧的差事,我当不起!”

耿雪张张嘴,又张了张嘴,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堂姐你服软可以服得再硬一点,真的。

带着铁骨铮铮的傲气将耿雪撵出去,关上门,耿舒宁就扑到了炕上。

小手死命捶着被褥,脑袋扎里头气得呜呜叫。

她倒是想硬气怼得四大爷满脸血,死就死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可她不敢死,占了原身的身体,不说要报答什么,总不能恩将仇报害耿氏满门陪葬。

从大山里走出来的孩子,再穷也有山水养出的硬骨头,哪个没有几分桀骜呢。

可等撞得头破血流,她还是在现实中学会了识时务,咬牙吞下血泪扔掉脸皮,才有了上辈子按年薪计的金牌策划。

同样的错耿舒宁从不会再犯,既然活着,哪怕千难万险,她也要让自己活得更好。

发泄了好一会儿,耿舒宁红着眼眶,顶着乱糟糟的小两把头慢慢爬起来,慢慢坐定,慢慢掏出《清心经》。

还是先抄佛经静下心来,才能更仔细地想清楚,到底该苏个什么给那狗东西。

顿了下,她收起《清心经》,换了用来超度的《本愿经》,还是给狗东西唯心超度一下,更容易冷静。

*

不等耿舒宁超度……抄完经书,胤禛这边就得到了耿雪递过来的消息。

胤禛刚去布库场打完一套拳。

赵松禀报的时候,苏培盛正伺候他脱衣沐浴。

胤禛含笑踏入浴池,几乎不曾露在人前的精壮身躯没入温水,他饶有兴致地听完了耿雪带过来的话。

当然,是美化版本。

耿雪即便因为阿玛不得不听赵松安排,对照顾她三年多的堂姐也是有感情的。

再说她也从这一出出里明白,皇上对堂姐不一般,当然不敢得罪堂姐。

胤禛只笑着问苏培盛:“那边怎么说?”

苏培盛低头,似是有点憋不住笑,“暗卫传消息说,耿雪是被撵出去的,关上门后舒宁姑娘屋里动静不小,估摸着被褥遭了罪。”

胤禛低低笑了出来。

布库场上将侍卫打倒无数次,也没有这会子叫他心情更好。

总算让那小混蛋气狠了,不能光他一个人被气。

从浴池里出来,苏培盛躬着身子替胤禛擦拭水迹时,胤禛懒洋洋笑着开口吩咐。

“叫人盯紧了,朕想知道,她要怎么让朕满意。”

穿好常袍,胤禛也恢复了过往的精神。

他愉悦坐到罗汉榻上,专心看起粘杆处从各处收来的消息。

在等到回报之前,还是先把该收拾的收拾了,省得坏了自己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