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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烧车架还?不够。

管家的脸在闪烁跳跃的火光中, 显得有几分冷酷狰狞,他垂下眼眸,又往前欠了欠身, 不冷不热道了句。

“夫人,前方车架上,给您备好?了另套衣装,劳驾夫人这就去换了吧,您现?穿戴在身上的物?件儿,老奴也得一并?全都烧了。”

不愧是国公府干惯了脏活的老人, 丝毫不肯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虽说此言有些?冒犯, 可?这管家是郑明存的心腹,显然是经过授意, 才会如此行事?。

内外衣物?,腰带鞋袜, 钗镮手?帕……徐温云在车架中更换了另套衣物?后,换下来的那些?旧物?, 全被阿燕折叠得整整齐齐,特捧到?了管家面前。

到?底是女眷的贴身衣物?, 又尊卑有别,管家压根也不敢细看,略略过了过眼, 就示意阿燕将其全部扔入火中。

未过多久,一切就被烧得干干净净, 只在地上留下了团乌黑的灰烬, 管家与车夫抄起铁铲, 挑起尘土将其掩埋了,真真正?正?做到?了无迹可?寻。

绫罗绸缎覆身。

珠玉钗镮点缀。

豪华马车上雕花精致, 装饰了华丽的护栏……

周遭一切这都是徐温云以往受用惯了的,可?不知为何?,此时此刻不由心生出些?陌生与惘然,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拨乱反正?。

车架徐徐出发,驶出密林,由原本走岔了的道上,缓缓回?归到?了官道上,又行驶了约莫一个时辰,终于顿停在了驿站门口。

此间官驿,是专为入京办事?的达官显贵开设的,只有身有官衔者,方才能携带家眷在其中入住。

而驿站中的各个院落与房间,都按照官阶爵位严格划分。

郑明存作为公爵嫡子,所居之地,被安置在了仅次于王公贵族的院落中。

徐温云由管家引领着,往内行了许久,才在间临湖雅间,见到?了郑明存。

他墨发高束,着了身浅青色的圆裾长袍,腰束玉带,身姿如竹般挺立着,指尖捏起一小撮饵料,细细洒入湖中喂鱼,举手?投足间清贵无比,乍眼瞧着很有些?文官清流的风雅。

只有徐温云知道,这人畜无害的俊朗面孔下,藏了副怎样肮脏的心肠。

她向来是个拎得清形势之人。

进入房间后,在郑明存屏退众人后,就双膝触底跪了下去,单薄的身子却是挺得笔直,轻软着道了句。

“这一路不能随行在郎主身侧照料,妾身有罪,还?望郎主宽恕。”

这就是郑明存喜欢她的地方。

分明是被推出去借种求子,受尽屈辱,可?至少面上看不出丝毫怨愤,回?来的头件事?情就是告罪。

一等一的忍气吞声。

实打实的委屈求全。

很多时候,就连铁石心肠如郑明存,都不禁心生出些?怜悯之心来。

他轻洒鱼饵的修长指尖微顿,将眸光落在她的小腹上,面上看不出什么喜怒,语调倒还?算得上轻柔。

“都是已有身孕的人了,何?必动不动就跪,伤着孩子可?怎么办?起身吧……”

饶是听他这么说了,徐温云却还?是不敢起。她只抬眸,迅速看了眼郑明存的脸色,然后又屏气垂下眼睫。

“……皆因郎主恢廓大?度,雅量高致,所以妾身才能得幸有这一胎,您对这孩子实属恩同再造,更胜亲生!”

揭过期间的那些?威胁逼迫不提,这话语中的每个字都是在投诚效忠,由她诚惶诚恐的语气中说出来,愈发更添了几分真心。

郑明存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必是担心他是个小肚鸡肠之人,指不定哪天因此事?动怒,便?会让她落得个凄惨下场。

他眼中含了几分讥诮。

“你倒也不必如此担惊受怕。

我郑明存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当初既是我强逼你出去借的种,自然就有肚量容得下你,及你腹中的孩子。

论?起来,我容国公府对寻常下人都很宽厚,更何?况你是为我生孩子装点门面,必不会亏待于你的。”

这轻巧的语气,压根就没有视她为发妻的意思,而是将她看做了寻常下人,至多算得上是个高等女使。

可?得了他这句准话,徐温云大?大?松了口。

她并?不奢望郑明存能够如何?高看自己,她的要求很低,能保住自己和腹中孩儿性命便?好?。

而在郑明存眼中呢。

有罪必罚。

有功必赏。

论?起来,她这件事办得尚且还让人满意,于是略挑了挑眉。

“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这月余时间,徐温云确实殚精竭虑,过得非常不易,之所以能如此为郑明存卖力,心中自然也有所图谋。

仔细辨别了番他这话的语气,确认是认真的之后,她暗吞了口唾沫,放轻声音谨慎说道。

“妾身……实在心忧家中弟妹。

珍儿她一则身子不好?,二则已过及笄,正?是要相看人家的时候……以往郎主外放当官时,离衡州相隔不远,我多少还能照应得上,可?现?在身处 京城,手?也伸不了那么长,就怕嫡母不将她放在心上,随意寻个门户就打发了。”

“还?有绍儿。

先生们都夸他天资聪颖,又勤奋好?学,假以时日,必能如郎主般高中皇榜,叹只叹衡州的私塾中没有高师指点,亦无古籍藏书可?供翻阅……”

又是一把鱼食由郑明存的指尖漏下,传来水波些?微荡漾的声音。

他向来没有什么耐心,只抬眼觑了她一样,眸光中带了些?威压。

“说重点,求什么。”

徐温云肩头微耸,薄唇轻抿,沉默几息后,挺得笔直的身躯,深匐下去,额头触地,带了几分坚定决然道。

“……妾身有个不情之请。

郎主能否将我那两个弟妹,接来京城看顾?只要郎主能够准许,妾身此生必结草衔环,以报大?恩!”

这个要求,属实有些?出格。

毕竟就算是感情甚笃的亲姐夫,也不见得有几个能愿意如此照拂小舅子与小姨子的。

可?郑明存心中暗衬了衬,又觉得并?无不可?。

他倒是见过徐温珍与徐绍几次,那二人和徐温云是一根秧苗上长出来的,都是好?掌控,易拿捏,不多事?的性子……

他云淡风轻道了句,

“容国公府家大?业大?,无妨多添两口人吃饭。

接来便?是。”

“多谢郎主!

妾身今后必定安守后宅,为郎主分忧解难。”

郑明存乐得看她这幅感激涕零的模样,果然是小门小户中长出来的,只要他从手?指头缝里漏出些?恩惠,就足以让她感恩戴德了。

郑明存唇角微勾,泄出丝蔑笑?。

此时复又想到?些?什么,挑眉问道。

“对了,与你相好?那男人,你可?知他去了哪里?现?下派人去追,还?能赶得及灭口。”

这摆明了要斩草除根的架势,使得徐温云刚溢出来的喜悦瞬间湮灭,她心中一凛,赶忙起身回?答道。

“郎主恕罪,妾身实在不知。

我与那人大?吵一架后,他拍拍屁股就跑了,一句话也没有留。”

郑明存闻言,眼周骤紧,眯着眼睛看她,语气寒森。

“现?可?不是你心慈手?软的时候。

此人不除,贻祸无穷,今后若有朝一日跳出来认子,呵,死得可?就不只他一人了。”

徐温云咬死不认。

“郎主所言,妾身又如何?不知,那人确是个脏心烂肺的,妾身也恨不得他去死。

他除了在榻上同我纠缠,白天压根就不怎么搭理我,估摸着也就是想占占便?宜,同我做一场露水夫妻。什么籍贯何?处,家住何?方……这些?压根就未见他提及过分毫,现?就这么走了,都没地方寻他算账去。”

郑明存闻言,脸色愈发难看,他仔细观她神色,却又看不出丝毫端倪,且据那车夫所说,这二人在白天确实没有什么交集。

“知道了。

此事?我自会处理,你且先下去吧。”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回?廊处不见,郑明存才由鼻腔中重重哧出了口气,端起置架上的那盆鱼饵,连碟全部狠狠砸在了水面上!

水花飞溅,池中的十数条红金鲤鱼受惊,纷纷甩着鱼尾仓惶遁走。

晚些?时候。

管家依着郑明存的吩咐,带了个在驿站中当值的大?夫过来,又再确认了番徐温云的喜脉,紧而将她迎入了间精致的厢房中。

这个喜讯一传出,驿馆中所有容国公府的奴婢都忙碌了起来。

熬制安胎药,去小厨房精心烹饪适宜孕妇吃的饭食,又有三?四?个婢女将房中的尖锐之物?尽数撤去……

徐温云被安置在了香软的榻上,几乎不用做任何?动作,甚至下塌走两步,身侧都有三?四?个婢女在旁围护着,生怕她磕碰着……

吃穿用度皆是上等。

呼奴唤婢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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