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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月高悬在夜空上, 月光轻柔恬静,洒满在了涛竹院内宽阔的横庭中,万物寂静, 只有偶尔传来寒蝉的鸣叫声?。

八月十五,是阖家团圆的好日子。

徐温云斜斜倚在窗橼上,抬头赏月的同时,忽就有些想远在衡洲的家人,近来收到了回?信,弟妹两个已经?在入京路上, 想来很快就可以见到他们了。

又不知为何, 想到了陆煜。

其实很不该在想他的。

不过就是个出身江湖的莽汉,用阿燕的话说, 给她提鞋都不配,更遑论居然还只愿给她个通房名份。

可她此生, 到底也?只有过那么一个男人,且这人还是腹中孩儿的父亲, 孩子与他血脉相连,终究也?算得上半个亲人。

因着这点?, 徐温云也?就能够原宥自己,偶尔容他在脑中闪现了。

……

那日事毕后,她通身无力, 陆煜便依旧将她打横抱去池中沐浴。浴池是个露天的,抬头望天, 夜中也?挂了轮圆月。

二人紧紧搂抱在一起, 她柔弱无依靠在他健硕的胸膛上, 在水波微漾声?中,她掰着手?指头算二人即将分?离, 不禁带了几?分?怅然道,

“也?不知中秋月圆那天,你我会在做些什么……”

“那日,我大抵已回?家争夺到家产了。”

他语调不急不缓,有些餍足后的慵懒,紧而将她愈发抱紧了几?分?,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落下浅浅一吻。

“芸儿,届时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那时徐温云满心?满眼?想着的,是如若借种成功,二人只怕已在中秋之前就分?道扬镳了,所以只柔顺敷衍了几?句。

现在记起这番话,便想他那争夺家产之事究竟怎么样了呢,她抬眼?望向?那毫无残缺的圆月……想来他也?已经?如愿,争夺到份家产,有地有宅,再也?不用四处飘零了吧。

……

这夜。

徐温云想着宫宴上许是会有异动?,或会有消息传来,便一直未睡,待到子时三?刻,才听得院外传来阵脚步声?,立马迎上前去,是郑明存回?来了。

夜里原正?是人疲累安睡的时候,可他的眼?睛却在放光,情绪颇为高涨,有种经?历过大事的振奋。

郑明存向?来是个能沉得住气之人,可作为今夜参与宫闱巨变,改朝换代的亲身经?历者,心?中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情绪,实在有些压抑不住。

迫不及待想要寻个出口与人分?享。

待入了书?房,四下无人时,他略略激动?在书?房中踱了几?步,略微定神后,对徐温云道。

“你可知今夜宫宴上发生了何事?

李秉稷在皇上膳食中下毒之事被当场揭穿,恼羞成怒要将百官灭口,幸得煜王及时带兵救驾,才免了场血光之灾,待一切调停后……

皇上当即下了退位诏书?,宣布今后不理政事,只以太上皇自居,且废除李秉稷的太子之位,自即日起传位给煜王李秉稹,想来明日就会昭告天下。”

“从今往后,改天换日。

这天下,便是煜王的天下了!”

官场上的政党之争,以往郑明存从未与徐温云提起过,可由他兴奋雀跃的神情来看,便知煜王登基,于荣国公府来说是为一桩好事。

徐温云心?中大石终于落下。

她轻抚了抚小腹,只觉肚里这胎终归能够安生落地,不会有什么无妄之灾了。

她朝前颔首,浅笑恭维道,

“妾身恭喜郎主。

跟着当今陛下此等贤主,今后必能壮志得筹,成就番宏图伟业。”

说完方才那一通,郑明存才觉得心?境平复些,又掀起眸子去看她,心?中生出些复杂之感。

幸则那夜他回?头是岸,未曾将那份书?信送去东宫。他也?是到了宫宴上的最后关头,才知煜王部署得究竟有多么滴水不漏。

那份书?信如若送出,不仅改变不了最终结局,只怕现下整个容国公府,都如隔壁的房御史般,通家老小都去见了阎王。

又是后怕,又是庆幸。

忽就觉得眼?前这女人,除了能给他装点?门面,好似也?有些其他方面的用处。

总而言之,郑明存今夜心?情大好,连带看徐温云也?觉得顺眼?了几?分?,大手?一挥道。

“你弟妹入京之后,就住卉芳院吧。

徐绍入国子监之事,想来出不了什么岔子,你在家等信儿便是。”

果?然。

只要将眼前这位金主哄开心?了,她的日子才能更好过几?分?。

徐温云闻言眸光锃亮,激动?到立即屈膝行了个礼,做感激涕零状,

“妾身多谢郎主顾念!”

呵。

要不说还得是娶个门户低微的呢,不过就是抬抬手?的恩赏罢了,也?值当她这般欣喜,此女倒是好打发的很。

“……我已平安回?府,你便也?不必担心?了,回?去早些安歇了吧。”

不是?

谁担心?他了?

说到底,徐温云担心?的不过是自己的前途与命运罢了。

不过她倒乐得他这么认为。

款款起身,嘴角抿着笑意,低眉顺眼?柔声?道了句,“是。”

*

皇城。

乾清宫。

殿内充斥着股浓重的药香,窗橼紧闭着,透不出一丝风进来,鎏金雕花的香炉中,几?乎烧尽的安神香由中间折断掉落,充斥着萎靡不振的气息。

厚重华丽的床幔逶迤拖落在地,黄花梨木的雕花龙塌上,太上皇静躺在上头,面色苍白,空洞的瞳孔泛的灰色。

太上皇喝了那么久的毒药,身子早就亏空得厉害,方才在宴上又几?经?受挫,大受打击,以至于颁布完诏书?后,就体力不支晕阙了过去,在宫人的服侍下喝过汤药,这才沉着眼?皮转醒了过来。

太上皇悠悠转过头,一眼?就望见了守在塌边的李秉稹。

他已经?卸了自带杀伐之气的盔甲,显露出里头平日穿着的常服,许是因着连日的殚精竭虑,脸上并没有初初登基的意气风发,反而显得有些疲累。

世事易变,造化?弄人。

谁能想到他那爱若至宝,集千万宠爱于一身的太子,竟会心?狠手?辣,对他痛下毒手?。

而在病重垂危之际,守在榻前的,却是这个自小不与之亲近,甚至许多时候都忽略颇多的煜王。

太上皇心?中触痛,干裂的唇瓣瓮动?,涩着喉咙道,

“稹儿…你可怪过父皇……”

可怪过那些厚此薄彼。

可怪过那些处事不公。

可怪过让他小小年纪,就母子分?离,将他狠心?送去军中……

李秉稹见他醒了,立即凑上前去,听得这声?发问?,神情只略暗了暗,立马恢复如初,只道了句。

“父皇乃温厚之人,过往种种,不过是受奸人挑拨。儿臣只怪自己,未能早些让父皇察觉他们的狼子野心?,让您遭受了如此无妄之灾。”

太上皇眸光盈盈,老眼?中闪过几?缕欣慰,“……由此番话便知,你是个通达沉稳,能担大任之人,将江山交到你手?上,朕也?算是放心?了。

想来朕也?是时日无多,唯一件事,让朕有些割舍不下。”

这便是要交代后事的意思了。

李秉稹紧握住他的指尖,

“父皇请说。”

“……秉稷他确是错得离谱,变成现在这幅疯魔模样,也?都是朕多年来教养不善,他实乃误入歧途,可也?到底从未想过要朕性命。

现在既大局已定,朕要你,留他一条性命。”

此言一出。

不仅李秉稹的指尖一顿,身侧伺疾的陆贵妃脸色也?有些不大好看。

所以说太上皇委实温吞软弱太过,都被太子害到此番境地,却还念着多年的舐犊之情。

太上皇眼?见他不说话,立即呼吸微弱着,微微挣起身来,圆睁着血红的眸光,又重新重复了一遍。

“你便容他留条性命,打发他远离京城,削为白身,淡度一生吧!”

这算得上是死前遗愿。

声?声?威逼,就是为得逼他表态。

在陆贵妃灼灼激愤,暗含劝阻的眸光中,李秉稹凤眸微眯,沉默几?息之后,终究淡声?应承了下来。

“谨遵父皇嘱咐。

儿臣会留他条性命的。”

得了他这句话,太上皇才终于放下心?来,好似吊着的那口气散了般,瘫软倒回?榻上,陷入了昏睡当中。

诸事都已告一段落。

李秉稹终于得以稍微喘口气,此时正?端坐在陆贵妃的储秀宫中,喝上口茶水。

陆霜棠能在皇后多年打压之下,还能稳步晋到贵妃的位份,论美貌,论手?腕都是后宫中首屈一指的。

如今已年近四十,保养却极好,除了说话时眼?尾偶尔泛出的几?条细纹,瞧着依旧是娉婷秀雅的模样。

以往儿子常年累月都待在边关,鲜少能够回?京,多年来母子二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今日乃是中秋月圆之夜,儿子又好不容易得位继承大统,陆霜棠合该高兴的,可现下她却顾不得那些。

只坐立难安,面露焦躁之色。

“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稹儿糊涂,岂能当真答应他留下李秉稷性命?莫非忘了他母子二人当初是怎么对我们娘俩的么,若非本宫之前忍辱负重假意归顺,你我哪里有命活到现在,能有今日登临大宝之喜?

如今好不容易权柄在 握,若不将他母子二人抽筋剥皮,实难消本宫心?头之恨!若要留下性命也?不是不行,只能割舌挖眼?做成人彘,屈辱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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