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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温珍也是咬着牙,练习了数千次以后,才终于让教习嬷嬷满意了。

今日就是大选。

京中的各个贵女们,都?要按照规定的时辰,拿上代表身份的牌子,被小?轿抬入皇宫候选。

卯时二刻清早就要出发。

徐温珍几?乎很少离开徐温云身边,更没有见过什么生人,想到今日乍然出门,就要遭遇这么大的场面?,徐温云难免有些?放心不下,一大清早就从榻上挣了起?来?,往荟芳园去了。

辰哥儿年幼,精力充沛,醒得也早,瞧见外头?人来?人往挺热闹,起?了好奇心,也一骨碌爬了起?来?。

徐温云将妹妹送至门口,又?是千叮咛万嘱咐了番,最后紧紧握住妹妹的双手。

“不求有功,但求无功。

姐姐不指望你在宫中做娘娘,不出差错回来?就好。”

辰哥儿却不这么想,他抱住徐温珍的双腿,扬起?天真烂漫的小?脸,奶声奶气?道。

“姨姨,辰哥儿也想去皇宫。

去皇宫骑大马,斗蛐蛐儿!”

徐温珍被这童言稚语搅得有些?哭笑不得,只得俯下身亲亲他的小?脸颊,

“姨姨可没这个本事。

改天吧,改天由娘亲带你去可好?”

不过是些?应对孩子的顽皮话?,说说笑笑也就过了。眼见到了时间,徐温珍便挥别姐姐,弯身入了轿辇当中。

只辰哥儿,对方才的那句俏皮话?还念念不忘,牵过徐温云的指尖,将她的臂膀轻摇了摇。

“娘亲改天当真带辰哥儿入宫么?”

徐温云的眸光定定落在缓缓远去的小?轿上,正是心乱如麻的当口,哪里有心思搭理这些?,只随意顺嘴敷衍道。

“当真当真,等着,定带你去哈。”

*

*

*

皇城。

长乐宫。

廊堰翘起?,雕梁画栋的长乐宫,殿前宽阔的庭院前,宫廷仪仗队举着随风飘荡的金黄灿灿缂丝引路幡,有小?火者执着长柄羽凤羽扇,另有五色绣氅子并龙头?股挂杆……尽显皇家威仪。

宫前熙熙攘攘站了许多人,除了随伺的宫人,宫廊下还站了队带刀的御林卫军。

可除了庄兴细着嗓子报上贵女们的家世背景,以及频繁喊“赐香囊”三个字以外,几?乎就再没有任何声音。

皇上与太后端坐在殿中的阴凉处。

各个贵女们,在内官的牵引下,分为十人一组,列队款款行入宫门,静立在殿前的青玉瓷砖上,迎着明亮暖煦的春阳,无论是身形还是样貌,都?一览无余。

又?是一声“赐香囊”。

简直听得陆霜棠头?疼。

这贵女来?了一波又?一波,已经快两个时辰了,压根就没有一个贵女,能让皇上示意“留牌子”,可以留用在宫中侍奉圣驾的。

可陆霜棠也不敢催。

毕竟随着选秀时间越来?越长,她明显能够感受到,儿子也愈发不耐烦,初时还有几?分兴致,甚至兴起?了,还能就着几?个贵女的身世背景,说上几?句话?。

可或许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且也并没有合心意的,到最后压根也就不开腔了。

李秉稹也确实很无奈。

他实实在在是自?己想清楚了,心甘情愿要选妃立后的。

可谁知打眼过了这么多秀女,实在是一个感兴趣的都?没有。

便想着开腔说说话?吧,偏偏她们一个个应对起?来?,不是惊慌失措,就是驴唇不对马嘴,使得李秉稹更厌烦了。

指间拨动碧绿扳指的速度。

越来?越快。

母子二人就又?这么着坐了半个时辰,还是一个“留牌子”的都?没有。

陆霜棠彻底坐不住了。

趁着秀女们换队离场的间隙,她耐着性子朝李秉稹劝道。

“皇上切不可挑剔太过。

须知这世上就没有尽善尽美的女子,还需为江山万代考虑才是。”

李秉稹闻言,眉心蹙紧了几?分,又?将指尖扳指快速转了转。

又?有十个秀女,在内官的牵引下,裙摆翩跹款款行至殿前,列队成排。

李秉稹原并未报什么希望,甚至将手往旁边一摊,示意宫人奉上茶盏,哪知在抬眼的瞬间……

指尖一颤,那汝窑青花瓷的盏子,险些?没端稳跌落在地。

陆霜棠敏锐察觉到了儿子的情绪波动,抬眼朝右上主位望去…

只见他浑身都?僵住了,眼周骤紧,那神?情怎么说……不像是望见心仪之人,就像是大白天见了鬼。

李秉稹将刚端起?的茶盏又?放落了回去,修长的指尖暗攥成拳,将眸光定落在左侧的第?二个秀女身上。

此女生得很美,清丽婉约至极。

着了身极其符合气?质,水墨淡青色的衣裙,在一众姹紫嫣红的莺燕中,显得格外出尘脱俗。

面?庞清瘦,身形瘦弱,肌肤白皙胜雪,那是种异于常人,略带病态的淡白。

最主要的是,此女像极了周芸。

除了身周弥漫着的羸弱,那眉眼,那轮廓,恍恍惚惚地望过去,俨然就像是周芸在世。

所以他刚赐了头?个秀女香囊后,甚至还不待内官报此女的籍贯,年龄以及家世……

就怀揣着种莫名期待的心情,直直向此女主动发问道。

“你可姓周?”

徐温珍愣了几?秒后,在内官的提示下,才确定皇上问的是自?己,这流程怎么与事先排练得有些?不一样?

她一阵紧张,心脏砰砰砰几?乎要从胸腔中蹦出来?,却也很快定神?,先是按照教习嬷嬷教得规矩,掐着指尖巾帕,抬手触了三下额角,而后落落大方行了个见安礼。

“禀告皇上,臣女不姓周,姓徐。”

徐温珍又?是害怕,又?是慌张,压根不敢抬眼窥视天颜,且她想起?姐姐的嘱咐,只鼓起?勇气?,嗓音中带着些?微颤意,用平日里最大的声音,回话?应答。

——也就是殿内将将能听清的程度罢了。

内官在太后的示意下,立马高声禀告,“报!衡州县令徐兴平之女,工部侍郎郑明存之妻妹,年十八。”

所以她并不是周芸的亲眷。

此女姓徐,与周芸压根不搭噶。

也是,这秀女这般柔弱,如瓷器般,好似阵风就能吹到,哪里有半分周芸泼辣的影子?

李秉稹心中升起?阵怅然若失。

倒是太后陆霜棠,听到了郑明存的名字后,不由对徐温珍生出了几?分兴趣。

“相貌倒是格外出挑,礼数也很周全……只是瞧着像是身上不太好呢?”

徐温珍老老实实作答,

“禀告太后。

臣女自?小?胎中不足,有些?气?虚心悸之症。”

陆霜棠闻言,心中一阵可惜,生得貌美如花,怎得就生来?带病呢?就算纳入宫中,只怕也是无法传宗接代的。

她扭过头?,无声询问李秉稹:

此女究竟是去,还是留?

这世上只有个周芸。

其他女人就算长得再相像,也终究也不是她,又?何苦抱着留住赝品的心态,耽误这个病弱秀女一生呢?

李秉稹没有太多犹豫,轻摇了摇头?。

庄林见状。

复又?扯着嗓子喊了声,

“赐香囊。”

倒也是巧了。

这一列十人中,除了徐温珍,右侧第?三个秀女,倒也引得他几?分注意。

“报!

襄阳巡抚之女,姜娇丽,年十九。”

姜姣丽的行事做派,与徐温珍的规矩谨慎完全不同。早在内官还在介绍其他贵女时,她竟就敢抬眼,直直朝殿中的皇上望去。

且依着规矩,秀女在行完礼后,若无皇上太后主动提及,是不能张嘴说话?的。

而这姜姣丽却很不一般。

行完礼后,竟就直直跪在地上,也不起?身,眸光盈盈,主动朝殿内道了句。

“未曾想此生竟还能再见皇上。

……自?分别之日起?,臣女未曾一日忘却过皇上曾经恩德,只是当年不知皇上另有身份,送与皇上的发簪略有粗陋,现在想来?,实属臣女怠慢失礼。”

这话?,便是摆明与皇上以往有旧。

且发簪?

发簪此等贴身之物,岂可随意相送?莫非她以往与皇上有过私情?

站了整排埋首等候的秀女,面?上神?情顿时迥异起?来?,彼此间暗暗交换着眼色。

就连陆霜棠都?颇感意外,略带了些?疑问与探究,朝李秉稹望去。

李秉稹神?色没有任何变化?。

并未因这番话?对此女另眼相待,却也没有因为她的僭越而面?色不虞。

只在沉默几?息后,倒也搭了句腔。

“既是心意,便不能以贵贱论之。”

但凡只要是与心意这两个字扯上边,那这二人就算以往没有过情,也至少该是旧相识。

陆霜棠眸光瞬亮,不由将那姜姣丽仔细打量了番,只觉此女气?质虽比不上徐温珍出尘,可相貌却很是妍丽妩媚。

正想要多问几?句,结果这次压根未等到她开口……

“赐香囊!”

庄兴就在皇上的示意下,复掐着嗓子喊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