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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疏院, 厅堂之中。

一碗黑黢黢的药汁儿,被静置在桌上,在阳光下照得黝黑发亮。

桌前有七八个太医, 跪在地上抖若筛糠。

为首的太医院院正, 手脚并用颤巍巍朝前略跪了跪, 软声解释道,

“禀大人, 此药微臣等人已尽数瞧过, 确是助孕饮无疑, 方才也仔细看过药渣,与方才夫人递过来的那张药方,从药材,到斤两都是对得上的…

确是助孕饮,绝非避子汤啊大人!”

这个答案确在李渚霖意料之外。

所以这次,他是真真误会她了?

难怪方才阮珑玲几番解释,见他都油盐不进决意要传唤太医后,她便恼了, 气得扭脸就去了偏房……待会儿,免不了又是要好生赔罪一番的。

疑心妻子, 是他不该。

可毕竟事关子嗣,慎重些也是应当的。

如今事情搞清楚了,李渚霖心头大石落下, 又开始操心另一桩事,

“方才你去诊脉, 她身子可还康健?”

“回禀大人, 若只论康健长寿, 夫人的脉象比起常人还要强上几分, 可若是论绵延子嗣……夫人上一胎身子亏空得实在厉害,若是今后再想要有孕……”

太医院医正抬眸望了眼李渚霖脸色,只能硬着头皮说道,

“……只怕是难。”

太医的话,让李渚霖不禁想起了那日阮家人在受审时,提及的阮珑玲难产之事,她当年定是受了许多苦,才搏命生下了小为安。

罢了。

哪怕就是她今后不能受孕又如何?

命中有几个子女,想来都是上天注定,强求不了的。

李渚霖心中有了底,又嘱咐太医今后要好生看顾,用世间所能寻到的最好药材,尽量治好这不孕之症,挥手让所有太医撤出之后,立马行至偏厅。

阮珑玲此时正在窗前的桌前,真看着方才阿杏捧过来的阮家商行这半旬的账本,瞧见男人的瞬间,顺手将一侧座椅上的软垫扔了过去,娇哼一声,

“说了是助孕饮,助孕饮……你偏不信!

还闹出这么大动静,唤了这么多太医来,要是传扬出去,旁人都不晓得会如何看待我这个刚嫁入顺国公府的新妇,约莫不是觉得我生了重病,就是觉得我或又怀上了……

如何?现在太医也瞧过了,霖郎可尽信了么?”

李渚霖斜斜将身姿往侧一偏,就躲过了她扔了的软垫,

“给他们十个胆,也不敢往外传顺国公府的是非。”

若是旁人,哪儿敢在首辅面前这般造次?

可阮珑玲?她最多在别人面前装得娴静温良,端出一副已夫为纲的模样,可关起门来在房中,只剩下二人独处时,是从来都不将他这首辅身份放在眼里的。

该使小性儿的时候就使小性儿。

若是受了委屈,也从不憋屈闷在心里。

偏偏李渚霖如死水般无波澜的生活,就缺了她这几分生气,颇吃这一套,他晓得是自己有几分理亏,上前将她揽入怀中耐心哄着。

“都是为夫的错,可我这也是担心你的身子……

你本就不易受孕,若当真是避子汤,于你更是伤身耗体。”

阮珑玲心知是她当年存心隐瞒,也怪不得他疑神疑鬼,正是新婚燕尔,在他怀中扭捏了几下,当下倒也饶过了他,她仰头望他,乌羽般的眼睫轻颤几下,轻抿了抿唇问道,

“若是我今后当真不能再受孕,你…你会不会以此为由纳妾?总不会翻脸无情……休了我吧?”

“好不容易娶回来的妻,岂能说休就休?

你只放心,这世上,只你一人能入我眼。”

不能受孕,确是一桩棘手事。

可他们既然已经有了小为安这个嫡子,阮珑玲也由此遭了一次罪,何必要揪着这点不放呢?

李渚霖将怀中的妻紧揽了揽,

“你若当真今后生不了,那便是我无能,是我请不来世上最好的神医为你诊治,亦是我寻不到灵丹妙药为你滋养身子……

有了为安,我已知足。

今后我们一家三口过,亦能幸福美满一生。”

阮珑玲听出了他的真心,不由得心底涌入一股暖流,伸出双臂圈住男人细窄的腰身回抱着他,埋首在他胸口亲昵蹭了蹭。

住在顺国公府的这几日,虽没有在娘家住得随性,可公婆并不是多事刻薄的性子,夫君亦很体贴,儿子乖巧懂事……阮珑玲倒也觉得很惬意,实实在在当了几日贤妻良母,过了几天相夫教子,情浓缱绻的好日子。

到了回门这一日。

一大早,除了阮母以外,其余人都在门前侯等着,翘首期待朝巷口处望,盼着这对新婚的小夫妻能到家。

今日没有了宾客盈门,也没有了百姓团围观望,以至于顺国公府那辆富丽堂皇的八驾马车,轻轻松松就驶入了巷中。

阮珑玲与小为安与阮家诸人住在一起多年,感情深厚,分明不过三日没有见面,倒好似是隔了许久。

一家人亲亲热热进了门,入了院,坐在了厅中的那张圆桌上,趁着丫鬟们传膳之际,说起了知心话。

阮家人中,除了阮成峰能在宫中行走时偶然遇见,其余人等都与李渚霖打交道甚少,面对此等权势滔天的权臣,阮家人原本也是有些心怯,可见李渚霖虽面冷些,好似也没有那么难相处,再加上有阮珑玲在其中缓和着,渐渐也更自如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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