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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是李白的相思苦;是秦观的断人肠;是苏轼的泪千行。它是拜伦近乎绝望的心碎;是泰戈尔在醒时梦中都怀带的苦痛;是博尔赫斯久久凝望孤月的悲哀。

从前江与临读诗时,只觉这些描写太过夸张,是增加了无数氛围渲染得艺术描写。

可而今,只是不知端倪的一剑,只是十六天的暂别,只是耳边响起的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语,就让江与临吃尽了情爱的苦痛,连转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初夏时节,天地一片浓郁苍翠,万物生机勃勃。

阳光细腻温暖,清风吹着云层往前走,玫瑰枝头光影慢移,却是绿肥红瘦,春尽花残。

流年似水,十六天不长不短,刚巧足够春去夏来。

时间似乎变得格外悠长。

悠长到只是一个转身,就耗尽了所有春色与韶光。

江与临转身抬眸,叫出那个在他心底徘徊了无数次的名字:

“御君祁。”

万语千言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剩下四个字。

“好久不见。”

在见到江与临以前,御君祁有很多话想对他说。

可真的见面以后,祂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御君祁怔怔地看着江与临。

江与临瘦了很多,下颌轮廓削瘦分明,脸色苍白到近乎透明,在阳光下隐约能看到皮肤下的血管,眉眼依旧深黑,眼眸明亮如寒星。

怀里的小狗看到江与临,快乐地摇着尾巴,挣扎着要往主人怀里扑。

御君祁一松手,它就跳到江与临怀里去了,

小狗总是长得很快,一天一个模样,十六天的时间,长大了好几圈,也沉重了好多。

江与临抱着狗,眼中流露出一丝笑意:“焚小天。”

焚小天吐出舌头:“汪!”

御君祁忽然想起自己要说什么了,祂先叫了江与临的名字:“江与临。”

江与临抬眸朝祂看来:“嗯?”

和江与临对视的刹那,御君祁心口闷痛异常,好像吞了变异蛇的蛇胆,喉咙里又苦又涩,几乎不能呼吸。

真是奇怪,见到江与临,祂应当高兴才对,怎么会这么心酸,难过到几乎说不出话。

御君祁压下心底起伏的情绪,动了动唇,说:“江与临,对不起。”

江与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诧异:“什么?”

御君祁压低视线:“那天……我用剑刺伤你。”

江与临摇了下头:“没事。”

御君祁下意识往前一步:“我不是故意的。”

江与临说:“我知道。”

御君祁立刻问:“那等你不生气了,能不能……能不能回去?”

江与临喉咙里泛起一阵酸楚:“御君祁,我没有生你的气,不回去不是因为和你打架,是有其他要处理。等这边的事情办完,我会……回去的。”

御君祁想去拽江与临手腕,伸出手又有些犹豫,最后只是摸了摸焚小天的狗头,状若无意地说:“我可以和你一起做。”

江与临心头微微一颤:“不,这件事只有我能做。”

御君祁不解:“为什么?”

江与临含混地讲:“我本来想让你重新找出一颗心,可现在看这个方法行不通,我只能去找别的。”

御君祁大惊失色,紧张道:“找别的男朋友吗?”

江与临沉默几秒,说:“没有找别的男朋友,我说的是别的方法。”

御君祁剑眉紧锁:“既然你不找别的男朋友,为什么不能和我一起回歧矾山。”

“暂时不了。”江与临说。

“为什么?”御君祁追问。

江与临语速很慢,一边思索一边讲:“你心脏破碎以后,失去了记忆,性格变了很多,总是生气,对之前的朋友很凶,不大愿意见我,见面也总是吵架,特别行动组的任务搁置了太久,一直没人去做,异监委已经召回我四次了,我该回去了。”

御君祁静静听江与临说完:“你说了那么多理由,但没有一条是你不喜欢我。”

江与临没有说话。

半晌,御君祁自嘲一笑:“是不是只要放弃我,所有问题就都解决了。”

江与临垂下眼睫:“我没有放弃你,我只是想找到一个让你拥有心脏的方法……四个月了御君祁,你的心脏不可能自己长出来。”

御君祁顿了顿,低声问:“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江与临眼眶一热,几乎落下泪来。

他极力克制,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与平常无异。

江与临说:“没时间了。”

最近的一个穿越时间点是夏至日。

今天是6月15,离夏至不足一周时间,他必须在夏至日前和御君祁道别。

错过这次,下个穿越时空的时间点在105年以后。

真的没有时间了。

穿越回过去危险重重,稍有不慎就会被宇宙规则抹除,他可能永远都回不来。

或许这就是诀别,可他不能向御君祁透露分毫。

倘若御君祁知道前因后果,绝对不会同意江与临回到过去的,祂宁可消耗自己的能量意识,在一次又一次相处中逐渐衰败消亡,也不会愿意江与临冒着风险去取什么心脏。

可江与临必须去。

这是他必须做的事情。

就算是焚天的阴谋,是陷阱、是天罗地网,他也要去。

他必须带回齐玉的心脏。

御君祁不知江与临要去做什么。

祂想起审结报告中的评语,以为江与临不带祂一起,是因为祂‘存在一定攻击性,危险程度较高’。

御君祁努力组织语言,想让自己话听起来不那么强硬,可不知为何,总掩不住几分若有若无的怨气:“你觉得我不能再为人类所用,所以做什么事都不带我一起,连特别行动组都解散了。”

江与临捏抬眼看向御君祁:“我解散特别行动组,不是因为你不能再为人类所用,而是我不想你再为人类所用,所以才解散特别行动组。”

御君祁现在脑子乱得像浆糊,根本听不出二者有什么区别。

祂不知道江与临解散特别行动组是为了给祂自由。

也不知那份评定报告里的每一个字,都是经过百般斟酌才落笔写下的——

既撇清了祂焚天的关系,无需纳入清除计划,又点明祂存在危险,不宜继续为人类所用。

江与临如此煞费苦心,极力协调御君祁与人类阵营的关系,只为把他的小章鱼藏在一个相对安全位置上。

御君祁有九个脑子,可惜每一个都不太好用。

不把一切都安排好,江与临怎能安心离开。

御君祁永远也不知道,那看似公允冰冷的评定结语,每一个字都写满了偏爱。

*

御君祁今天穿得很正式。

高定西装剪裁合体,将怪物黄金比例身材优势展现得淋漓尽致,宽肩、窄腰、长腿,像是从杂志画报里走出的国际超模。

星眸朗目,玉树临风。

和江与临并肩站在花廊下,说不出的登对。

御君祁虽有请柬,但祂并没有走正门,而是直接抱着狗,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江与临身后。

祂十分低调,谁也没惊动,也不想惊动,只想好好和江与临说会儿话。

只是再低调的行为,也架不住祂那张不怎么低调的脸。

江与临本就生了副极好的容貌,独自一人时就引得周围宾客频频侧目,若不是气质太冷,早就不知多少人围过去搭话,这会儿身边站了个堪比建模脸的御君祁,更是格外抓人眼球。

几乎每一个路过的人都要看上几眼。

很快,就有人发现了御君祁的行踪。

站在亲人的立场上,齐廷当然想让二叔得偿所愿,在大喜的日子里喜上添喜,知道自己儿子还活着的消息,可真看到御君祁的刹那,他却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御君祁也皱起眉,眯起眼睛盯着走过来的齐廷,浑身气场一凝,凶厉强悍,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

如果不是江与临还在这里,祂很可能已经扑上去咬齐廷的脖子了

江与临奇怪地瞥了眼御君祁:“你凶什么?”

御君祁眼神瞬间变得清澈:“没有啊。”

江与临:“……”

齐廷走到江与临面前:“仪式还有四十分钟正式开始。”

江与临问御君祁:“你要去致辞吗?”

御君祁说:“可以。”

齐廷应了一声,余光看到江与临手边的高脚杯,温声劝道:“江指挥,你的伤还没好,不要喝太多酒。”

说完,他招手叫来管事,吩咐:“去拿几瓶无醇气泡酒,再搬个遮阳伞和椅子过来,二位贵客在这里站了半天,你们都看不见吗?”

管事立即躬身道歉,倒退着离开了。

齐廷对江与临笑了笑:“怠慢了,真是抱歉。”

江与临摇摇头:“不用麻烦,我在这儿待不了多久,一会儿就走了。”

齐廷说:“走的时候告诉我,刚才看到星尘十三在那边吃蛋糕,好像还挺合他胃口的,已经吩咐西点师加紧做了,给他带些回去吃。”

江与临淡淡一笑:“行。”

“那我先走了,”齐廷后退几步,又想起什么似的停下脚步,看了眼御君祁,低声问:“江指挥,用不用派人……”

用不用派人跟着点这只怪物?

江与临听出齐廷未尽之意,说:“不用,我看着祂就行,祂今天情绪挺稳定的。”

齐廷欲言又止:“还是派人跟这些安全吧,毕竟祂上次还……”

“如果我想做什么,你们派人难道就拦得住吗?”御君祁皱了下眉,不满地瞪着齐廷:“我还没说你上次……”

江与临轻轻拽了下御君祁,御君祁就不再说话了。

祂也不想往下说了。

江与临现在还不了解齐廷的意图,但御君祁已经把狡诈的齐廷看透了!

该死的齐廷,居然在趁祂不在期间对江与临百般殷勤,妄想乘虚而入。

真想一口咬掉他脑袋。

可恶,这个脑袋还那么像齐玉!

这是御君祁面临有史以来最大的危机。

一个情敌出现了,这个情敌不仅在祂表现不佳的时候疯狂刷存在感,还长得很像江与临初恋。

不过御君祁也不是完全没有胜算。

因为据祂了解——

祂就是江与临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