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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坏了肚子?”

孙太后抬眼看了眼镜子里正在帮她梳头的吴知书。

吴知书呵呵一笑:“说是昨夜吃坏了肚子, 腹痛满忍,连夜找了当值的太医进来诊治,足足疼了一夜, 天亮的时候才好了些。”

孙太后道:“御膳房那边严责了吗?”

吴知书笑着:“不曾见问责到御膳房。娘娘不知道, 听小道消息, 老高折腾了一夜,太医来把脉却完全把不出病, 也说不出老高为什么腹痛难忍,老高也不信太医,听说自己命人又是绿豆汤又是牛乳又是灌金汁催吐的折腾了一夜, 直到天亮才好了。”

说到金汁来, 他忍不住又想笑。

孙太后脸色一沉:“他这是怀疑自己中毒?”

吴知书很是幸灾乐祸:“谁知道呢, 总之没看到他找御膳房的麻烦, 再说御膳房要是东西有问题,怎么会只有他一个人中招?昨儿端午宴,要真有事肯定不止他一个吃坏肚子。要奴才说, 他树敌不少,如今不知在哪里吃了东西吃坏肚子腹痛,也疑神疑鬼以为自己中了毒, 太医院当值的大夫昨夜去了两个,今天换班又去了一个, 给他把脉都说无事,只是休息不够罢了。”

孙太后却没有笑,反而沉下脸来:“昨夜为何不报?”

吴知书一愣, 放下手里的象牙梳, 连忙跪下:“奴才有罪,奴才以为这小事, 不敢扰了太后娘娘休息。”

孙太后冷冷道:“昨日端午宴,宫里有赐酒吧?高元灵在后宫内侍总管里也算第一人了,自然也是有赐酒的,谁送的?”

吴知书冷汗下来了:“是奴才送的……”

孙太后问道:“他当场喝了吗?”

吴知书嗫嚅:“没有……他当时正忙着批折子……”

孙太后冷笑:“宫里的赐食,历来都是当面用尽,一点不许剩的,吴知书,哀家看你这是规矩太松了,人也越来越蠢了!是这些年在哀家宫里,没什么要你操心,变蠢了吧?”

吴知书一句话不敢再说,孙太后冷冷道:“若是御膳房或是茶水点心果子有问题,高元灵早就发作御膳房了,只说吃坏东西,却只字不提吃了什么。太医诊不出问题,他也没有发作太医院,这还是那炙手可热的所谓内相的做派吗?你用你的脑子好好想一想!”

吴知书背后衣衫数层湿透:“难道……难道是奴才送去那酒出了问题?被人偷偷投了毒?那为何太医院都诊不出来?还有这御酒乃是日日有人看守,密封分装到壶里,我亲自看着从坛子里倒到壶里的……”

孙太后道:“不一定是毒,宫里下毒不易,若是真投毒,岂会浪费机会用这么不济事的毒?这分明是挑拨离间之计,而高元灵——显然他信了,认为真的是哀家赐他毒酒,而太医院则受了哀家指使,因此只说无毒……你去打听一下,高元灵目前肯定不在宫里了,定然已告假出宫,他怕留在宫里随时会被哀家赐死。”

吴知书几乎五体投地:“娘娘睿智,早晨我是听说高元灵清晨疼痛缓解后,就告了假出去他外边的府邸休养去了。”

孙太后道:“他必还会找内阁左右相,此事不能掉以轻心了,有何常安的事在前,高元灵以为是被哀家赐毒酒,必定要想法子针对哀家,哀家写一封信,你即刻出宫,亲自交给承恩侯,并且将今日的事原本讲给承恩侯听,问他有何办法,哀家猜,他们定然要从皇上亲政下手了。”

吴知书点了点头:“奴才谨遵太后娘娘令。”

孙太后又想了想,笑了声:“不过,倒也不必太着急,他想还政于皇上,内阁两位相爷怎么舍得?他们背后还有延绵不绝的同乡、同科、同年呢,如何舍得这么早就还政?就为了一个丧家犬?只可惜,高元灵这枚棋子要废了……司礼监却不能就这么放弃。”

她有些不满看了眼吴知书:“你太不济事,否则早就让你顶上了,如今仓促之间,去哪里找个知根知底的人顶上。”

吴知书只能深深低下头去,孙太后道:“把司礼监当值的几个秉笔太监都叫过来,哀家问话。”

吴知书知道孙太后这是打算从副手中暂时提人上来了,心下不由一阵心痛大好的机会,可惜……自己却是才疏学浅,那几位秉笔太监,可的确是熟读经书,学问甚好,还时时得大学士们教导的,他如今也只能殷勤应了。

孙太后自己一个人写了一封信,用蜡逐层封笺盖印,封了密密几层,交给吴知书,这才闭了眼睛想着自己的谋算。她身后,龚姑姑悄步走了出来,低声问:“之前说大姑娘那事……”

孙太后揉了揉太阳穴:“暂且先放一放,如今高元灵生变,这背后施此计的人更是毒辣,将高元灵硬生生从哀家的助力推到了对面,端王又不在,哀家孤掌难鸣,没得助力。阁臣们本来就忌惮哀家,高元灵再捣鬼,这宫里还有别人在捣鬼,还有安国公……哀家要好好应对这事,她在深闺中,又是待嫁,规矩森严,左右也不会乱走乱说,有哥哥管束着,不急。万一处置不好出了差错,倒是给对手递刀子送把柄,且先放一放。”

孙太后又想了想道:“让尚宫局赐两个老成些的女官到承恩侯府,就说教她规矩,看好她了,莫要让她闲下来。”

龚姑姑低声道:“是。”

左相季府。

季同贞青衣纱帽,坐在太师椅上拿着茶杯,简朴如个普通读书人一般。他慢慢喝了口茶,眉心微皱,看着面前形容狼狈的高元灵:“太后怎会无缘无故鸩杀你?”

他又仔细看了看高元灵的脸色:“吾略通医术,看您也不似才中毒的样子,面色红润,双目有神,神完气足,若是剧毒,便是侥幸不死,岂能让你还能行走言语如常?”

高元灵声音嘶哑:“季相,无论是不是,嫌隙已生,我是服下太后端午赐酒后腹痛,多人看到,宫里人多嘴杂,太后会相信我不疑她吗?譬如当日高祖赐鹅于发背疮的重臣,无论是不是,都只能死,我不过是个奴才罢了,太后要赐死我,不过一句话罢了。”

“有何常安在前,太后此举无论是不是警告,我都只有死这一条路了。”

“我在司礼监数年,为相爷办事也不少了,如今太后动我,显然是觉得我偏向内阁,不合她的心意了,她如今隐忍,不过是为了皇上大婚,一旦承恩侯府嫡女进宫,宫里又多了一位皇后,届时,我们行事只会更艰难了。”

高元灵说得恳切,看了眼季同贞一直沉吟不语,又微微面露威胁:“相爷难道觉得,我手里就真没有些自保之力?只是想着和相爷多年情分,不至于走到玉石俱焚之境地,相爷和诸位老大人,都是金玉,家族兴旺。莫非也要和我这等孤身一人无儿无女的奴才一起共沉沦吗?”

季同贞微微笑了下:“高公公,老夫办事,那都是为国为民,便是有些不合规矩之处,那也是为了大局,可不是满足私利,便是到皇上跟前,老夫也是俯仰无愧的。公公也莫要着急,此事不至于到绝处,我给公公指一条明路,为今之计,只有一人能救公公了。”

高元灵一怔,季同贞慢慢向上拱手道:“为今之计,只有皇上能救你了。”

高元灵原本惊异,随后却又深思:“公公的意思是?”

季同贞道:“皇上龙潜于渊,少年聪慧,前些日子你也看到了,安国公三朝元老,力挺皇上亲政。皇上,已经隐隐能与太后分庭抗礼,高公公不如坦诚相告,求皇上赦之,则既有皇上口谕,我们内阁自然遵旨,太后便无法再对你做什么了。”

季同贞慢慢道:“皇上势单力薄,宫里若得了公公助力,亲政之日指日可待。因此,若是公公心诚,皇上定会赦你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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