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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左思蔼然笑道:“不敢,皇上务实,乃我等草民之福。”

萧偃却道:“范先生也是擅诗文吗?”

范左思看这位皇上天马行空出其不意,仿佛只是少年稚气,偏偏误打误撞,只怕他以帝王之尊命自己作一首诗来看看,自己这御前奉诏诗一作,那以后在今日这些江南旧族的小辈面前,腰那是再也直不起来了,笑道:“非也,老夫只在堪舆相人方面有些虚名罢了。”

萧偃点头肃然起敬:“这可是大本事,能识得能臣良将,能辨明君择主而事,范先生大才。”

范左思脸上笑容微微凝结,这后一句辨明君,他几乎觉得小皇帝是在暗讽他们这一行今日之举,毕竟如今中原之主已定,天子自命受命于天,在天子跟前说要择主而事,那几乎就是不忠不孝之人了,哪怕他们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

但看皇帝双眸澄净,语气谦和,只能忍了道:“皇上谬赞了。”他原本还想待皇上好奇问道相面之术时,赞皇上“隆准而龙颜,眸清骨秀,三才有成”,再说几句惊人之语,待到皇上垂询,他这为天子相面的名声就能坐实了,没想到小皇帝全然出其不意,一句择主而事把他堵得哑口无言。

萧偃却又道:“范先生既通堪舆,想来这天象也是极通的。”

范左思道:“老夫在江南修有高台,每夜夜观天象,坚持三十余年,算是粗通一二。”

萧偃道:“如此,正有一疑问朕一直不解,请教范先生。”

范左思道:“皇上请说。”

萧偃道:“古人说天圆地方,既如此,这地有四方,这圆天是如何严丝合缝地笼罩四野的?且这天地究竟在哪里交汇?”

范左思一梗,过了一会儿才徐徐道:“这方,并非简单的四方,乃是稳重凝实之方,与时时动荡之天为阴阳相对,古书上说‘圆则杌棿,方为吝啬’,这四极则为四海,普天之下,四海之内……”

范左思引经据典说了一会儿,成功将席上之人都给说得迷茫了,萧偃这才点头叹道:“先生真是大才,朕全都没听懂,不过听着就觉得很是厉害。”

范左思一阵心梗,萧偃自嘲道:“幸好听不懂倒也不耽误朕看奏折。”

范左思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端亲王一旁给了个台阶道:“这识天象是十分有用的,昔日孤王行军打仗,身边也是要带上一两个擅观天象的幕僚,来识别天气,辨别方向的,否则是要吃败仗的。再则咱们钦天监编的历法,天下农人都依时耕种,也是极有用的。”

萧偃赞叹道:“原来如此利民生保边疆,竟有此大用,幸好皇叔告知,不然朕又是坐井观天了。”

范左思被他左一个坐井观天右一个坐井观天刺得极有些不适,一时又暗自纳罕自己竟然被一名少年数问就如此动摇心神,便试着将话题主动权要过来:“端亲王说得极是,譬如皇上行猎,我观这天象,半月内都必然无雨,想来钦天监也是如是想,因此才能排上皇上行程。”

萧偃仿佛兴味盎然:“如此说来,先生认为这半月内必然无雨?今日也不会下雨?朕倒是觉得这两日热得难受,很是希望下场雨凉快凉快呢。”

范左思斩钉截铁道:“天气高爽,云薄风急,半月内必然无雨,今日也当无雨。”

他话语才落,忽然外边空中一闪,堂上众人全都愕然看出窗外,只听霹雳一声响,竟然凭空雷鸣,不多时风起云涌,乌云乌压压密遮过来,仿佛为着佐证什么一般,顷刻之间大雨倾盆,江上风急。

一时范左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只能离席下拜道:“是老夫学识不精,请皇上恕妄言之罪。”

端亲王萧冀若有所思看向了萧偃身旁一直坐着面容漠然的巫妖,巫妖似乎也感觉到他注视于他,转头微微看了他一眼,淡道:“想来是圣主有诏,天上正好有神灵经过,便奉旨下雨了。”

好一个奉旨下雨!

萧冀一时真不知作何神色,萧偃已哈哈笑道:“九曜先生就是会说话,范先生请起,请坐,不必在意,这不是在叙话吗?如何就到妄言上了,朕又不是那等仅为言谈便要杀人的昏君。”

范左思起了身来,背心已湿,虽然知道他们此行是受端亲王邀请过来,皇上再怎么也不会追究这种小事,但今日这一出,座中诸人,全都心领神会了,这位小皇帝,怕是不愿俯首受制于世族,世族想要效忠于这位小皇帝,恐怕还得拿出更多的东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