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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于鸢微微苦笑道:“皇上,孤为北狄王后长子,自幼好研习佛法,巡视星宫看到密档,从祖辈起,北狄大星官受王命,一直派人破坏德陵的龙脉。我知道时,就已持续了四十多年了。孤大为惊骇,此为一国一朝之气运,擅自破坏,则生灵涂炭,必受天道反噬,便是得了这一代的好处,之后子孙国运都将会被反噬。孤苦苦劝说父王改变主意无果,便出家投身佛道,寻求救世之方。”

“这些年孤四方游历,不断苦行,积福行善,不仅在佛道巫蛊,孤都一一寻求过是否有破解之法。同时也还投效朝廷,想要找到化解这冲天怨气之办法。”

萧偃脸上露出了讽刺的笑容。

“但始终不得其道,直到三年前元月十五,有圣人舍身殉天,净化邪魔,孤为修道者,窥见天道,却又为鲜于一族之人,亦受到了天道反噬。”

“佛道已不能拯救鲜于一族和北狄了,孤当夜大彻大悟,便解珠还俗,返回北狄王室,并且竭力争取到了这一次的和谈机会。”

萧偃淡淡道:“大燕三万降卒被火活活烧死,辅政皇叔殉国,鲜于王子,你不会以为,还能和大燕有和谈的余地吧?”

鲜于鸢脸上掠过了一丝悲悯:“端亲王命中本就有情劫,这是他当遇的难,大燕降卒被火烧,孤阻止不了,领军为孤二弟,他生母为白狄人,背后有白狄的支持,与孤一向不和。但他此举只会让鲜于一族从此越发背负无尽罪孽,再无挽回之地。因此孤才苦苦争取转圜之机。”

萧偃面容淡漠:“鲜于王子,朕也是早夭之相,恐怕你一开始,想要合作的就是太后吧?可惜,朕虽有早夭之相,却有人不信命,为朕改命。”他还说,朕将会是这天下最强大最好的人王。

鲜于鸢面上有些羞惭:“为皇上改命,净化万骨坑之人,乃是救世之圣人,孤惭愧,但圣人已舍身,皇上如今孤立无援,与我合作,乃是如今化解当世劫难的最好选择了。还请皇上三思。”

萧偃盯着昔日的国师,当初他还年幼,看国师仁心仁术,待哪怕是傀儡的自己也极尽耐心,便只有孺慕之心,甚至觉得国师是好人。

只可惜后来他遇到了更好的人,回过头来看这位舍身入道救世的所谓“国师”,原来只是一个懂得了天机,便妄想掩盖罪恶的伪善者罢了。

他徐徐道:“鲜于王子,你在族中看来地位不稳,莫不是这个时候,还希望大燕能支持你吧?”

鲜于鸢长叹道:“不错,孤希望皇上能放下成见,放眼未来,姑且接受目前的和谈,孤有同母胞妹鲜于鸾,貌美多才,可送来和亲,两国互为婚姻,待到我继承王位后,必定将割让的十二州返还,中止和盟。皇上可与内阁仔细商议,不急答复……”

萧偃道:“不必,朕现在就答复你,朕与北狄,不共戴天。”

鲜于鸢凝视着萧偃,苦笑道:“当初我在宫禁,看到皇上,年龄虽幼,偏凤姿龙章,气运一年比一年强,如今看来,皇上果然是举世难遇的英主。如今北狄三氏族,白狄、长狄、赤狄三部族二十万大军南下,孤虽有心转圜,却有心无力,唯有皇上答应联姻和亲,签订和谈,才是最后的出路了,皇上,能屈能伸,方为人杰,当忍辱负重,以待来日。”

萧偃微微一笑:“鲜于王子,你不就是贪图朕身上的真龙气运,所以想着把胞妹嫁过来,来日生下太子,借我龙气,盗我国运。你和令祖作为是一样的,无非都是垂涎我大燕的锦绣河山,昌盛国运,得不到就毁掉,毁不掉就想法子抢,偷。这城下之盟,朕是绝对不会签的,请回吧。”

鲜于鸢长长叹气:“皇上对我误会良多。”

萧偃端起茶杯:“下次见面,你我便为生死仇敌了。”

鲜于鸢微一拱手,倒也没有再继续劝说,只是道:“皇上保重。”

萧偃眉眼不抬:“战场上见。”

祝如风送鲜于鸢出去。

范左思却问萧偃:“陛下不是想问那鲜于鸢,巫先生还有没有可能回来吗?”如何又不问了?

萧偃淡道:“他不懂,不必问了。”到这个时候都并无一丝羞愧悔过,仍然还在谋取着这天运龙气的,如此汲汲营营,不过是一个骗取了信仰之力的伪善者,如何能参透世界法则?

范左思只好道:“皇上今日召见臣,所为何事?”

萧偃伸出手,慢慢抚摸胸前的魂匣,然后闭了闭眼,取了下来,拿在手里:“此为护国神器,你带上,仔细保护,去公主府,与驸马会合,护送太子去西京,他日如若朕大行,太子继位,为仁君之相,你便将此物交由他,命他日夜佩戴。如若太子不行,大燕覆灭,则你们范家等待物色人主,待下一任真龙天子出现,你便将此物交给他。”

“告诉他此为护国神器,当日夜佩戴,便能护国佑君,令我中原金瓯无缺,寰宇清宁。”

范左思跪下老泪纵横:“皇上!国之重器,臣不敢当!”

萧偃慢慢道:“范卿善相人,又是百年世族,朕相信你必定能将此物传给真正有真龙气运的天子。”

他想了下又微微一笑:“想起来朕第一次见你,就说你能辨明君,还真的是一语成谶,如今要靠范先生,来寻找下一任明君了。”

范左思跪了下去,将额头抵在冰冷地砖上,哽咽道:“臣……领旨。”

萧偃将那魂匣又在手里摩挲了一会儿,才依依不舍,从袖中拿了一张手帕,包起来,才交给范左思。

范左思双手捧了过去,含泪舞拜后,才缓缓退出了东暖阁。

东暖阁里瞬间静了下来。

何常安看萧偃一直不言语,并不敢上前打扰,只悄悄挥手命侍奉着的宫人内侍慢慢撤了个干净,都退到了殿前的檐下垂手侍立着。

这位皇上,这么多年来,一旦无朝事,便习惯自处,身侧历来不留任何人,内侍们一贯都只在殿外伺候等召。

萧偃坐着不言不动,看屋里慢慢暗了下来,这从十二岁就已戴在身上从不离身的魂匣取了下来,心也仿佛被剜去了,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