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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药脸上一红,背过身去不理她,未几臧志和进来,她又借故出去了。

臧志和自凳上坐下来回禀时修,“今日在芙蓉庄找了六十几个年轻力壮的,和他们说好了,明日就分派他们去那两处堤上帮忙。”

时修点着头,“叫工房的人和他们说,这回要是干得好了,明年修桥的事,还用他们。”

“修桥的事定下了?”

“早上集议,周大人马上就答应了。”

臧志和道:“他答应得倒爽快,只是我在府里听账房说过,这两年库里的银子吃紧,难道县上有钱?”

时修瞥了西屏一眼,笑道:“周大人倒替府库里想得周全,他说做出账来,看看要多少钱,到时候请府里拨一半,另一半,他出门找县上的乡绅们商议,请他们捐些。亏周大人想得出来这赚钱的法子,哄着有钱的豪绅们多多捐了,剩余的自然落进他荷包里去。只怕豪绅们出了钱,陆三集和芙蓉庄的百姓,也少不得也要出钱。如此一来,既不必花费朝廷的银子,自己又赚足了,连牵头的豪绅也能跟着赚些。他早上私下里同我商议的时候,我就听出他这意思了。”

那牵头的“豪绅”自然是指姜家,西屏事不关己地笑了笑,“噢,怪不得他给你送茶叶,原来是要你装聋作哑,反正朝廷没亏钱,劝你往后就是看出什么来,也不要多事。”

时修点头叹了声,“从他这意思里,我倒想起来,只怕姜家低价让赈灾粮的事,也不过是笔官商合谋的生意。”

西屏渐渐正色,“就算如此,这也不该你管的,我劝你不要多事,免得惹祸,连姐夫和你大哥也跟着倒霉。”

他只得悻悻然一笑,又转头问臧志和,“对了,我让移栽几棵树到那山崖边上,可移了么?”

臧志和点点头,“按大人的吩咐,在林子里挖了几棵树去那地方,他们挖坑的时候发现那里原本就长着几棵树,不过只剩点烂根埋在土里,像是原来的树死了,他们怕移过去的树也不能活。”

倏然似一道闪电劈过西屏心里,窥看时修,他也突然正色端坐起来,“你说那土里埋着些烂根?”

“是啊。”

“就是姜潮平摔下山崖那拐弯的地方?”

臧志和仍是点头,“对啊。怎么了大人?”

西屏咽了咽喉咙,也奇怪地盯着他,“怎么了?有哪里不对么?”

时修拿不准,忙站起身,“快牵马,咱们到长清河去一趟。”

说着就要走,西屏忙站起来劝说:“这会出城,只怕走去天都要黑了,明早上再去不成么?”

这也是,只怕跑到那地方也是什么都看不清,便作罢了,仍坐回榻上思索。

西屏歪下脸瞅他,“到底有什么不对之处?”

时修空张着嘴片刻,方道:“可能姜潮平不是死于意外。”

西屏与臧志和皆吃了一惊,一齐问道:“为什么?”

“前几日我们查看看那处地方的时候,那路旁都长着树,只那拐弯的路旁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只有些杂草。本来这山野之地,树木自然而生,一处长一处不长的也没什么奇怪,可臧班头方才说,那土里有树的烂根,可见原来是长着树的。”

臧志和想了想道:“可能是长了,又死了,这有什么稀罕的?”

“所以我说要去查看查看。”语毕沉默片刻,时修又笑了笑,“什么树会死得那么彻底,连个枯木杆子也没留下,还真是耐人寻味。”

西屏不则一言,听见外头“咿咿呀呀”的声音,想必是玢儿和陈老丈回来了,她抻直了背朝窗外看一眼,果然见陈老丈背着一篓子菜蔬进了厨房。

隔会红药便从厨房转到这屋里来,在门口站着道:“老陈叔在街上买了只野兔,姨太太今日留下来吃饭吧。”

“好啊,好些时候没吃过野味了。”西屏拔座起来,“我去瞧瞧兔子去。”

跟着红药过去,看见厨房角落里有个大竹筐倒扣着,里头困着只灰色的兔子。西屏蹲在地上看,笑说:“看这样子是有几斤肉,怎么吃好呢?”

红药瞥一眼道:“我看就卤炖兔肉好了。唷,家里缺几味料。”说着解下围布搁在灶上,“隔壁不远就有家药铺,我去买,姨太太,您帮我看看火。”

待她一走,西屏便走去灶洞前坐下,闲散地捏住钳子,一根一根添着柴火,“狸奴对姜潮平的死起了疑心。”

那陈老丈舀水的手稍稍一顿,朝窗户对过哨探着,对面不知几时阖上了窗,这倒好,他开口也不怕给人看见了,“怎么会忽然起疑?”

那嗓子嘶哑得紧,像是很费力才发出的声音,西屏听了也有些不习惯,不由得看他一眼,顺便扭头看看窗外,“狸奴到长清河去查看河堤,走到长尾山,原本没觉察什么,可他叫人移栽几棵树到那路边作栅栏,今日挖坑的人发现地里有些烂根。”

陈老丈拧着眉,“如此他就起了疑?”

“您不知道,他这个人心细如尘,一点点不对他都能看得出来。他方才就急着要去查看,被我劝了下来。”

陈老丈走去揪出那兔子,拧着它的耳朵摁在灶上,手起刀落,一刀便抹了兔子脖子,“我今夜去把那里收拾干净。”

西屏想了想,却摇头,“这个时候做得越多,露出的马脚就越多。咱们还是先静观其变,好在他发现什么都会对我说。”

陈老丈的目光穿透浓浓的水蒸气,在她脸上凝了片刻,轻轻点头。西屏耳力好,听见红药回来的脚步声,眼神一变,横起胳膊捂着嘴直咳嗽。

红药忙赶进来接手,“姨太太让我来,省得飞您一头柴火灰。”

西屏起身走开,却不出去,就看陈老丈给兔子放血,看得直攒眉,又禁不住要看。

透过蒙蒙窗屉,时修看见她背着手欹在门板上的侧影,穿着素净的衣裳,挽着头,脖子伸着朝里看,又嫌弃又好奇的势态,似静似动的风韵。

他面上不禁笑起来,却沉声静气地吩咐臧志和,“一会吃完晚饭,你还是到姜潮平摔死的地方看一看。”

臧志和搁下茶碗,“大人不是说明早上再去么?”

“我有些不放心。”时修暗暗扣眉,“你嫌麻烦?”

臧志和忙笑,“怎么会呢,只是大人要我去看什么?那些烂在地里的树根?”

时修扭过头来,勉强笑了一笑,“树根有什么好看的?我是要辛苦你在那里守株待兔。”

“守株待兔?待什么兔?”

他又摇手道:“算了,别去了,大晚上怪折腾人的。”

弄得臧志和满头雾水,“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啊?”

他却空张着嘴,半晌不答,咬住了嘴皮子。其实自己也说不清,只是一种感觉。很奇怪,他一直不靠感觉办案,可这回不知怎的,一切莫名其妙的感觉都像是一条线拉扯着他。从前抽丝剥茧只为求证“是”,这回好像是为求证“非”。他希望姜潮平的死和西屏没什么牵连,所以试着排除一切疑惑。

最后他吁了口气,漫不经意地道:“你还是去一趟吧,碰碰运气。别和一个人提起。”

臧志和莫名其妙笑起来,“大人到底要我去看什么?”

时修没奈何地吊高了眉,“随便看看,就随便看看,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打那里经过。”

大晚上的,谁会经过?臧志和不明白,可问来问去,见他也似乎说不明白,也就不问了,反正照他的话去办就是,便稀里糊涂地点头答应。吃完了茶,说往厨房去帮手,就走开了。

一会就看见西屏绕廊走来,还未进得门,时修先提起懒洋洋的调子问她:“杀兔子好看么?”

“怪恶心的。”她鼓着腮帮子进来,懊悔着摇头,“早知道不看了,只怕一会一吃那兔子,就想起那血淋淋的场面。”

他提起手朝她招招,“谁叫你好奇心重?来,吃口茶压压惊。”她那茶碗早空了,他把自己的半碗送到她嘴边,“你不嫌弃的话,吃我的,刚放凉了。”

她攒着眉假装嫌弃地摇摇头,时修便瞪圆了眼,威逼着她喝到嘴里,还未等她咽下去,他又凑上来,把她嘴里的茶汲了过去。

西屏恶狠狠拧了他胳膊一下,他不以为耻,也不知悔改,反而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仰着脸,他伸出.舌.尖,一点一点地在她唇上蘸着零星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