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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笑,趴在桌子上盯着他看,“是我连累的你。”

他无所谓地睨着眼,“说这些做什么?去,给我打盆水来,再把我的衣裳拿来。”

吃完洗了脸,她就替他剃胡子,弯着腰有些不便,他就拉她在腿上坐,一面说:“姑娘让我去哨探姜辛的行踪,她怀疑姜辛此刻根本不在回泰兴的路上,应当早就回了泰兴县。”

林掌柜握着剃刀顿住手,“可先时姜辛来信,分明说他要在山西等冶铁场的事了结才能回来,算一算,就算他插上翅膀一时半刻也飞不回泰兴县啊。”

“兴许当初他信上说的是假话,姜俞生一死,他怎能不疑心?就算他不为自己的儿子,也得想想,他家里接二连三地死人,到底是冲谁。”

“你是说,他偷偷潜回泰兴,暗中访查?”

迟骋握住她的手,接着往自己脸上刮,“他大概查到了郑晨头上,以为是郑晨为了报占田之仇入赘姜家。不过他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林掌柜瘪着嘴一笑,“这丫头,亏她想得到这些。”是说西屏,此刻想起来也不得不叹服,“真是想不到,从前在船上的时候,我看她就不怎么爱说话,没想到打小就是个机灵鬼。”

她口气中有些母亲似的自豪,同样也怀着母亲似的哀愁,“其实她就此跟了姚二爷去,也蛮好,年纪轻轻的姑娘家,放得下仇怨,将来还有路可走。我也做过娘的,要真是我的女儿,我倒想不如算了。”

迟骋反问:“你能就这样算了么?”

她笑了笑,眼睛里逐渐凝起一股恨意,“我不一样,我都是这把年纪的人了,将来怎么样不要紧,反正也没几十年好活。”

“即便个人的恩怨可以放在一边,但只要想到姜辛周宣武那样的人却可以为所欲为,我就不能甘休。”他站起身来解腰带换衣裳,朝她轻抬下巴,“去把我的刀拿来。”

待林掌柜从屋里出来,看见他像换了个人,剔干净胡子,蓦地减了好些岁数,很像当年。只是头上斑白的头发提醒着彼此,眼下的日子不过是死里偷生。

她看了他半天,把刀捧给他,“一路小心。”

迟骋搂过她来亲了一口,“保重”二字沙得听不清。

出去老远便吓了臧志和一跳,他险些没认出来,定睛瞧了好几回才瞧出是换了衣装的陈老丈,骇然不已,忙赶回来和时修说:“背也不驼了,看着不过四十出头,哪有五十多岁?精神得很!我早就瞧出他有些不对,一身筋骨像个练家子,只是先时没证据,没好和大人说。”

时修却不意外似的,一脸平静,坐在圆案旁,眼睛毫无异样的盯到廊下去。不敢关门,免得令西屏起疑。但说话不能给她听见,便叫臧志和到案前来坐,“你还知道什么没告诉我?”

“还有件事,我也不知道紧不紧要,老陈叔身上有伤,像是从前受过刑。”

这就真是巧了,西屏和林掌柜身上也有伤,也许就是这些伤将他们三人联系在一起。到底曾经发生过什么呢?不知衙门里的案卷还在不在,他打算回头去翻翻看。

他衔着茶盅若无其事问:“老陈叔发现你了么?”

臧志和笃定地摇头,“肯定没有,我这门手艺练了多少年了!”

此刻西屏从正屋里走出来,在太阳底下从从容容地伸了个懒腰,眼睛望进屋里来,和时修撞个正着,两人不过相视一笑。

时修瞟一眼臧志和,佩服他那股自信。不知怎的,却觉得西屏是在和自己做游戏,他知道她,她也知道他,只是他还不清楚这场游戏做到底,会是什么结果。

虽然此刻不该这么想,但他远远望着她的时候,的确感到这游戏是迷人的,她也愈发迷人了。

她朝这屋里走来了,时修咳嗽一声,和臧志和道:“既然案子一时也没什么进展,你只管去吧,替我向汪班头带声好。”

臧志和一脸莫名其妙,转头看见西屏朝这边来,忙变了脸色,起身打拱,“多谢大人。”

西屏搭腔问:“臧班头要到哪里去呀?”

“去汪班头家中拜访,明日不是重阳节嚜。”臧志和让开来,“姨太太坐,你们说话。”

待要出去,又给时修喊住,“你拿着杀死郑晨的那把匕首到各家铁匠铺子里问问看。”

臧志和应诺着出去,西屏扭头看他一眼,含笑坐下,“臧班头去访那汪班头做什么?”

“他想和人讨教些缉盗剿匪的法门。”时修倒了盅茶给她,见她脸上容光潋滟,因问:“我娘还在睡?”

西屏点点头,“我才刚梦见杀害四姑爷的凶手了,只是看不清面目。”

“就是看清了也不作数,难道凭你的梦就可以做证据?”时修好笑着,端起茶呷了一口,满面悠闲的神色,“不知这时候周大人在家做什么。”

“大约忙着预备明日过节的事吧。”西屏见他并不着急,笑了笑,“看来你也认同是周大人主使的了?”

“反正和他脱不了干系。”

“这就奇怪了,昨日我和三叔说起来,你还不搭腔,怎么这会又认定了?”

时修睐着眼一笑,“你还记不记得,这案子的起因?”

“不是为那个银珠子的坠子嚜。”西屏说着,郑重起来,“对啊,那坠子呢?”

“对啊,坠子呢?”时修学着她的声调,给她打一下,就老实了,“当日郑晨是将那银坠子带在身上的,可案发到现在,我们都没找到,一定是和郑晨私藏的那些证据一样,是被凶手拿走了,可见那坠子就有问题。”

西屏放下双肩点头,“是啊,四妹妹说,那坠子里藏着一句诗,我本来以为真是周宁儿写给四姑爷的,可东西不见了,倒显得有些蹊跷了。”

“这还是哄着姜袖蕊上当的一个玩意。”时修拔座起来,绕案踱步,“我忽然在想,这些嫁祸手段过于拙劣,根本不像是用来迷惑我的,而是为了迷惑别的人。”

西屏不屑地嗤了声,“你是拐着弯夸自己么?”

“我不过是就事论事。”他嘿嘿一笑,看着西屏吃茶,脸色一变,又看看自己那只茶盅,忙坐回来,“你记不记得望飞鹭那间栈房内,桌上摆的是几只茶碗?”

西屏垂目想了想,“一只啊。”

他举起那茶盅,盯着出神,喃喃自语,“就一只茶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