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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许多富户的家门被强行破开?,一帮地痞趁着动荡开?始劫掠抢烧。

不少百姓被当场砍死在院中,屋内则传来妇孺惊恐至极的喊叫。

火光开?始蔓延,红色的焰火在风中激荡,城镇宛如?一片波涛汹涌的血海,四处可见惨绝人寰的景象。

宁国的士兵已顾不上这些那救的百姓,有些干脆脱离部伍,带着兵器朝自己家中赶去。

宋回涯不能?置之不理,路上救了几个,到阿勉家门前时,就?见门户大开?,里头已空无一人。

家具物件经过数次翻找,都被推翻在地,仆从早卷了财物各自奔命。

阿勉不在,魏玉词也不在。

宋回涯从府里出来,站在街头,发现天空一寸寸白了起?来。

缕缕黑色的浓烟在朝上方飘荡,入目的光景有种被揉捏过的扭曲。

梁洗见她面如?死灰,安慰她道:“也许你师弟已经出城了,他们先?前不就?是在城门附近看见他的吗?阿勉那么好?的功夫,怎么会逃不出去?”

梁洗一夜杀了不知多少人,手臂上的肌肉都在痉挛,用?刀杵着才?能?站稳。一路背着宋回涯,偷偷在后面翻找尸体,此刻衣摆跟鞋子里全是稠得发黑的血。

彻夜的苦战过后,喊杀声开?始小去。

负隅顽抗的宁兵发现对?面无心屠戮,相?继放下武器,伏首投降。

逐渐东升的太阳扫去城中的晦暗,给众人带来一种莫名的希望。空中还回荡着各种哀怨的哭声,但这场惊天动地的浩劫似乎走到了尾端。

梁洗陪着宋回涯在城中又找过两?圈,一无所?获,此时已是精疲力竭,勉强支撑,提议先?去人多的地方打探。

轻伤的士兵被安置在城中的一片空地上。附近支起?炉灶,在分发吃食。二人俱是累得吃不下东西,去要了碗热汤,边喝边走,到人群中询问。

一壮汉伤了腿,虽不能?走动,可斗志昂扬,正愁找不到人说话,闻言主动扯过一旁的兄弟,激动道:“你问他,方才?还提到了。这小子吹嘘自己跟那杀神?过了十几招,轻伤而退。”

后者见宋回涯表情严肃,不好?再天花乱坠地胡扯,讪讪一笑,如?实?道:“那个宁国七殿下啊?我见到了,不过没交上手。宁国兵似乎也在找他,说他杀了狗皇帝,转投到我大梁了。”

边上人愤慨骂道:“不是三?皇子吗?我信了他们,这一刀就?是那帮孙子给我的!”

“是七皇子!我听见不止一队宁兵在朝他喊打喊杀。连陆将军都说了他是自己人。”

“两?个儿子都要杀他?宁国这狗皇帝是遭天谴了吧?”

梁洗听着他们众说纷纭,都被绕糊涂了,捧着空碗求证道:“那个三?皇子也是你师弟?”

宋回涯心猿意马,没有听清,困惑地瞥了她一眼。

这时一名躺着休息的伤兵转过身来,突兀说道:“他死了。”

宋回涯本就?心神?紧绷,听见这句晴天霹雳似的话,猛地转过头去。

那伤兵中气不足,说话慢慢吞吞,回忆起?来脸上还带着一丝残留的恐惧:“他手里那把刀跟砍瓜切菜一样,几十个人围着他杀,又在他面前一个个地倒下。但最?后还是死了。宁人往他身上扎了好?几刀,本要将他挂到马后拖行分尸,正巧陆将军率军路过,宁兵被吓得落荒而逃。我本来以为他是大梁人,如?此受宁兵记恨,想必是个英雄,过去仔细辨认,才?发现不是,便没再管他。”

宋回涯听到一半,脑海已听不进?任何声音,理智疯狂抗拒这个事实?,只当这人又是认错,想呵斥他的胡言乱语。努力牵动肌肉,才?发现浑身变得僵硬,喉咙里仿佛堵着口气,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

她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丢了手中东西,朝着北方狂奔。

冷风灌进?她的口鼻,萧瑟的寒意却好?似一股滚烫的岩浆,从昨夜未愈的伤口一路烧进?她的血肉,呼吸间有种五脏俱焚的痛苦。

她浑身轻飘飘的,好?似路边没有知觉的尘土,直至眼前出现诸多朦胧的身影,才?在千丝万缕的刺痛中有了些微的实?感。

宁国人的尸体被潦草地摆在一处等待焚烧,宋回涯魂不守舍地走向尸堆,弯下腰在里面翻找。

大多尸体被砍得残破,脸上糊满了血,看不清面容。有年幼的,也有年老的,一张张陌生的脸上写着相?似的悚怖。

宋回涯视野雾蒙蒙的一片,眼前掠过无数张面容,不记得任何一个。到后面开?始恐慌,怕自己也同样认不出阿勉。

身体里感觉有把刀,在残酷地将她的灵魂与□□撬开?。

边上士兵过来同她说话,得不到回应,见她魔怔般地重复着相同的举动,过去帮着将尸体翻转过来。

宋回涯低着头,嘴里喃喃叫唤着“阿勉”的名字,堪堪维持着走动的力气,行尸走肉般寻找着阿勉的踪迹。

在看见一双被血水浸透的手时,宋回涯忽然跪倒下来,推开?上方压着他的尸首。

那一刻,世界变得寂静。那远隔在旧日云烟之外的记忆变得无比清晰,印刻出阿勉的面容。

是跟年少时相?似的眉眼。

是她的阿勉。

宋回涯将人抱进?怀里,见他还微睁着眼,瞳孔涣散,用?手给他阖上眼皮。

她轻声叫道:“阿勉。”

她牙关打颤,牵动着唇角,扯出个尽显悲凉的笑,说:“师姐回来了。”

怀中的人表情祥和,似乎只是沉沉睡去。

宋回涯抬手想擦干净他的脸,可那些血渍已经干涸,掌心崩裂开?的伤口更?不断有鲜血在淌流。

她摸向阿勉的胸口,上面是贯穿心肺的刀伤,跟被斩断的半截箭头。

“疼……”宋回涯轻轻按着,哽咽道,“阿勉好?疼,师姐知道。”

她才?明白过来师弟不在了,痛不欲生地喊:“阿勉!”

她的小师弟。

这天底下若是有人,待她无半分作伪,全心全意为她考虑,只有阿勉。

可是他死了。

清溪道长等人闻讯赶来,站在她身后,见她从未有过的失态跟沉痛,错愕中组织不出语言,干涩地道:“宋回涯……”

宋回涯贴着阿勉的脸,泪如?泉涌,嘴唇翕动着,说出两?个字:“回家……”

她抬起?头,眸光闪动,似乎找回了失散的魂魄,心心念念只剩下一件事:“回去,阿勉,我们这就?回不留山。”

她抱着阿勉起?身,环顾一圈,找到方向,朝着南边的街道走去。

清溪道长等人满眼忧虑,又不能?阻拦,只能?紧紧跟在她身后。

梁洗牵着马,拉来一口木棺。她跳上后方的板车,将棺材推开?,喊道:“宋回涯。”

宋回涯看了眼狭小的棺木,怕阿勉一个人躺在里面会觉得害怕,摇了摇头。

梁洗对?着她又喊了声:“宋回涯!你——”

清溪道长拦住她,走上前好?声道:“他会冷的,宋回涯。”

宋回涯抱着阿勉,感觉他的身体冰冷似铁,一双手上布满冻裂的伤口,恍然惊醒,这才?顺从地将人放进?棺材。

梁洗要将棺木盖上,宋回涯抬手挡住。

“别。”宋回涯说,“让他看看,这条路是回家的。”

梁洗不再强求。

宋回涯翻身上马,梁洗跟了上来。

走到街尾,陆向泽蓬头垢面地追了过来。

他一身战甲未卸,上面覆着厚重的血污,背上背着一把长弓,手里还握着把宽刀。看见车上的棺木,眼珠缓慢转动,怔怔地喊:“师姐……”

“我先?走了。”宋回涯没有看他,只是握紧了手中缰绳,低声道,“阿勉等久了,我先?带他回去。”

陆向泽两?腿一弯,跪了下来,字字含血道:“师姐,你怪我吧!”

他想解释,手中长刀坠落在地,发生一声清响,嘴里千言万语,吐不出一句。

“不怪你。”宋回涯转向他道,“阿勉定是欣慰,你能?达成他此生夙愿。陆向泽……这名字起?的真好?。到底是场缘分,你要不要送他一程?”

陆向泽站起?身,过去清开?街道中间的障碍,一路走在马车前面。

不少百姓正在街上收拾昨夜乱战后的残局,见此退到两?侧,给亡者让行。

唐掌柜也带着伙计出门,混在人群中间围观。

年轻的伙计沉不住气,拍了拍边上一名梁兵的肩膀,好?奇问道:“这是谁死了?怎么还有陆将军送行?”

将士目视宋回涯远去,觉得该是听不见了,才?神?色庄重地开?口:“宁国的那位七皇子。”

伙计愣了愣,当即伸长脖子朝车辆背影吐了口唾沫,又要转身回去拿扫帚,扫一扫门前的晦气。

将士抓住他的手臂,怒喝道:“你做什么!”

伙计粗着脖子,同他对?骂:“如?今是我们大梁赢了!还要叫这狗东西招摇过市?那么多梁国的士兵死在异乡,都没一口薄棺收殓,凭什么他一个胡人的杂种可以?”

那将士环顾一圈,拔高声音,朝四面宣告道:“他就?是大梁的子民,他是不留山的弟子!昨夜杀死宁帝,放我梁兵入城的是他!卧薪尝胆、助我大梁平定边关的也是他!为我大梁征战沙场的将士,一片丹心自是英豪,以身许国,将军会亲自扶棺,带着他们魂归故里,可是今日,将军只是要远送他的师弟!”

伙计身上气焰退去,有些茫然地看向前方。随后明白过来,狠狠抽了下自己的嘴。

·

落满黄叶的山峦顺着道路连绵无尽,长天弥漫起?冬日的寒烟。

宋回涯带着阿勉,马不停蹄地朝大梁进?发。

来时不觉,回去时才?发现,这条归家之路坎坷曲折,似比天涯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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