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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载慈对萧梦鸿十分恭敬。见到萧梦鸿,便朝她敬了个礼,称她“萧小姐。”随即指挥跟来的人帮顾家下人一道搬运要带走的行李箱子。全部都装好,人也到齐了。

大姐二姐夫妇齐来相送。

王妈会跟着顾太太一道走。顾家其余下人再过些时候,等宅子里事情全部完毕,顾荣就会将他们各自遣散。

离别时女人们暗自擦拭眼角不提。最后到了出发的时间,顾云岫才终于出来了,脸上是施了薄薄的脂粉,只是眼泡依旧肿的像两只桃子。

她仿佛有些犹疑,最后在姚载慈的礼貌催促下,慢吞吞地上了车。

何静荣始终没再出现。

车里的气氛沉闷异常。大人没一个说话的,各自全都有心事。

宪儿紧紧地傍在萧梦鸿的胳膊边,把头埋在母亲的怀里。

路上交通时有堵塞。出了城后,才变得顺畅。

到了机场。那里已经停了一架美制c54的大型运输机。军车开进机场,沿着跑道一直进去,最后停在了飞机边上。舱门被打开,放出了舷梯。

“太太,您小心。”

姚载慈下车,站在舷梯口,先送了上宪儿,再扶顾太太上去。

“三姑奶奶,您可以上去了。”他朝还站在下面回头望着的顾云岫道。

顾云岫双脚像钉在了地上,时不时地回头。

“三姑奶奶!”姚载慈终究是军人,见不得这样的磨磨蹭蹭,开始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顾太太站在机舱口,望着自己的女儿,忽然道:“云岫,昨晚该说的话,我都已经给你说尽了!女婿自然是是有大错的。到了如今,我摸着自己良心说,以前也只怪我糊涂,太宠你了,把你养出了这样的性子。这会儿事情出来了,你非要和我一起走的话,我也不拦你。只是我告诉你,这一趟走了,下次什么时候能回来就说不定了!这边人会怎么样,更是说不清楚!趁着飞机还没走,你自己想想清楚!”

顾云岫脸色有点苍白,回头再次张望了下身后,眼泪忽然涌了出来。

“妈!我不走了!不走了!”

顾太太慢慢吁出一口气,出神了片刻,道:“不走,那就回去吧。那孩子,你当自个儿的养。”

顾云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拿出帕子捂住口鼻,不住地落泪。

“姚先生,麻烦你等下送我这个女儿回去。”顾太太说道。

姚载慈应了声是。

萧梦鸿最后一个上了飞机。

舱门开始慢慢关闭,机身顶上的螺旋桨也发动了。她站在舱门口,回头最后望着身后随着舱门关闭变得越来越狭小的视野时,原本一直坐在那里显得心神不宁的顾诗华忽然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冲到舱门口朝外喊道:“等一下!我要下去!我不去美国!”

顾太太一愣。机舱外的姚载慈也错愕了。见她扒住机舱门,急忙跑到前头以手势示意飞行员暂停。

螺旋桨慢慢停了下来。

姚载慈迅速上了飞机。

“妈!我不去美国了!我要留下来!”顾诗华道,“我是个医生。我一个人也无牵无挂。我留下来,战场上有用的到我的地方!”

“诗华!你不准留下!”顾太太生气地站了起来。

“我要留下。我已经想好了。”顾诗华道,“妈你是不可能阻拦我的决定的!”

“五小姐!”姚载慈有些错愕,“顾长官叮嘱过的,务必要让你离开。你不能留下来!”

“这是我自己的事!我四哥不能替我做决定,你更不能!”

“诗华!我绝不同意你下去!”

顾太太嚷了一声,“姚先生,你快帮我拦住她!”

姚载慈一个犹豫,伸出手。

“让开!”顾诗华一把打掉了姚载慈的胳膊,扭头看向萧梦鸿,“四嫂!我知道你一定能理解我的!请你支持我!我妈和宪儿,以后就拜托你照顾了!”

她说完,蹲下去重重抱了下宪儿,起身扭头就往机舱口快步走去。

“德音!你快帮我拦住她!她一向听你的!”

顾太太焦急之下转向萧梦鸿。

萧梦鸿迟疑了下。

“让她留下吧。如果她已经决定了的话。”

最后她说道。

顾太太定住了。

顾诗华停住脚步,回头朝萧梦鸿笑了下,快步下了飞机。

“诗华——”

顾太太追到了机舱口。

“妈,我会保重自己的!四哥能为国家抗日,我也能出我的一份力!战地医院比美国更需要我!”

顾诗华朝顾太太挥了挥手,大声喊道。机场的大风吹的她头发散乱,裙角狂舞。

顾太太抓着舱门,眼泪滚了下来。

“五小姐!你不能留下!”

姚载慈仿佛还想追下去。

“让她留下吧。”萧梦鸿道。低头从身上取出了一封信。

“姚上尉,下次你见到了你的顾长官,麻烦你帮我把这封信转给他。”

姚载慈回头看了眼下面的顾诗华,踌躇了下,慢慢地接了过来,郑重地放进内兜,朝萧梦鸿敬了个礼。

“是!”

……

两年后。

一个阳光灿烂的秋天,在纽约第二公共图书馆的大会厅里,正在举办一个由哥伦比亚大学发起的募捐活动。衣香鬓影,嘉宾如云。到场的一千多位来宾,其中包括了纽约州州长、市长,正静静地注视着演讲台麦克风前一位身穿黑色旗袍的中国女子。

这位中国女子,就是萧梦鸿,也是刚刚落成不久的第二公共图书馆的建筑设计师。

在募捐现场,她被纽约时报的记者请求向在场的来宾做一个即兴的演讲,这个请求得到了众人的赞同,在掌声里,她登上了讲台,面庞带着从容的微笑,略微思忖过后,说道:

“州长先生,市长先生,各位议员,女士们,先生们,感谢诸位今天的盛情到场,更感谢诸位肯给我这样一个表达的珍贵机会。我向来不是一位演说家,但在这种时刻,即便口拙,我也必须鼓足我的勇气,站出来发出我的声音。在发声之前,我想说件事。”

她环视周围,目光清澈而明亮。

“半个月前,我路过了贵州哈德逊河西岸的西点镇,我在西点军校的门口徘徊了许久,迟迟不愿离去。我从没有进到过贵国这所曾培养出无数杰出军事家和优秀军官的堪称伟大的军校,但在我的心中,它与我却是如此的亲切,就仿佛一位神交已久的老友。你们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的丈夫,或许到场的诸君里,有人也听说过他的名字,中国空师顾长钧将军,他的少年时代,就是在这所军校里度过的。他当年以第一名的成绩光荣毕业了,他也真正地履行了你们的军校曾教导给他的校训:责任,荣誉,国家!”

大会厅里响起了一阵掌声。

“是的,我的朋友们。我的丈夫,他的同袍,士兵,以及在中国浴血抗战的千千万万无数个像他一样的普通国民,正在为了国家而负上他们的天然责任!我们发肤颜色可以不一样,说的语言可以不一样,信仰的宗教也可以不一样,但我们身体皮肤下共同流动着的血液却同样是鲜红色的!无论是美国人还是中国人,甚至是世界角落里的那些说着我们一句也听不懂的语言的再微小的民族,我相信我们都会有一个共同的理想,那就是让自由的声音响彻每一片大地!”

热烈的掌声再次响了起来。

“日寇法西斯的罪行罄竹难书。我们的国家在危难的时刻。我们需要更多的,源源不断的来自你们的关注和支持,为那些正在用生命代价抗争罪行的普通人,为战火中失去了父母家园的孩子,也为了我们共同的一个理想——自由!”

“非常感谢大家。”

她朝前方微微鞠躬。

全场掌声雷动,持久不息,原本就坐的州长、市长以及议员们纷纷也纷纷起立。

这场募捐慈善,共获得了将近十万美金。

之前那位曾指定要萧梦鸿为他设计艺术馆的赫夫纳先生一个人就捐了五万。

这在现在,是一笔非常巨大的慈善金额了。

连同之前募捐而来的善款,这一年来,萧梦鸿已经累计获得了将近三十万美金的善款。

这笔钱,将于几天之后汇回到国内,打到总统夫人所成立的战时儿童保育会的账户上。

……

结束了白天的慈善募捐活动,当天晚上,萧梦鸿坐飞机回到位于加州橘郡的住所时,已是深夜了。

这是一所典型的加州海滨别墅,两层的白色房子,一个入户花园,花园的铁篱笆上,缠满了爬藤玫瑰。

“少爷已经睡了。太太才回的房间。刚才还在等你。”

女仆玛丽接过萧梦鸿的行李,说道。

萧梦鸿向她道了声,去房间看了下儿子。沉吟了片刻,她到了顾太太的门前,敲了下门,随后推门而入。

“妈,我打算回中国去。”

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