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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父说了什么,季烆已经再也听不下去了。

……

“唔——”

急速在山林中奔跑的文喜一时不察,脚下踩空,竟是直接从高处滚落了下去,重重撞在冷硬的石块上,她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但刚发出声音,她便反应过来,紧紧咬住下唇,压下了喉间几欲而出的痛呼。

月色凉白,映出了她惨白的脸色和满身的狼藉。青色的衣裙早就看不出本来的颜色,鲜血和泥土污渍混在一起,比之乞丐也干净不了多少。

只瞧着,便令人作呕。

自从入了昆仑,文喜便再也没有这般狼狈了。此时,她恍惚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那时,她还只是一个普通的乡野村姑。

手无缚鸡之力,挣扎在温饱之间,每日为了吃一口饱饭,绞尽脑汁,蓬头垢面。

一切仿佛回到了原点。

“文喜,别跑了,你跑不掉的!快滚出来束手就擒吧!”一声声厉喝在上方响起,“只要你回头是岸,我们可以饶你一命。但你若执迷不悟,休怪我们不客气!”

杀意腾腾。

不,现在比曾经还要糟糕。

那时,至少还有娘亲陪着她。

而现在,文喜仰头看见了围在上方的人,有很多熟悉的面孔,皆是曾与她一同修炼或者历练过的同门。

他们都用带着愤怒、蔑视,甚至恨意的眼神看着她。

娘亲死了。

李师弟死了。

师尊那里,在她决定从牢里逃跑时,便再也回不去了。

“文喜,出来吧,莫要再负隅顽抗了。你跑不掉的。”来抓她的人,有十几人,其中不乏元婴化神,而她仅是一个金丹,还受了伤,怎么跑?

怎么逃?

文喜眼里的恍惚缓缓消失,她站起了身,仰着头,低低说了一个字:“不。”

“哼,冥顽不灵!”上方的人冷斥一声,“动手!若她还要反抗,就地格杀!”话音落下,数道灵光朝着文喜急速攻了过来。

铺天盖地,避无可避。

“啊——!”

文喜惨叫一声,身上多了许多伤口,数不清的血涌了出来。她煞白着脸,摇摇晃晃,几乎要被血淹没了。

恍然间,脑海中仿佛多了几道声音。

或是焦急或是恐惧,或是冷酷。

“你打不过他们的。”

“还是认输吧,否则,他们真的会杀了你。”

“认输也没用。你杀了同门,还畏罪潜逃,便是跟他们回去,你也活不了。”

“我没有杀同门。”

“他们是奸细。”

“你没有证据,没有人会相信你。你将背着满身污秽去死,将背着骂名,将成为昆仑的耻辱!”

“你死了,就无法给李韶报仇了。”

“他们会杀了你的。”

“他们会杀了你。”

“他们会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不,不,不!

“文喜,别再抵抗了,没用的,你不可能逃的了……”

一片猩红缓缓占据了文喜的眼睛。

咚咚咚——

胸前里的那颗心脏像是有了自己的生命,一下一下跳得越来越快,无尽的力量从它那里蔓延开来。

无穷的力量在她身体里炸开。

欢喜剑发出尖利的鸣叫。

文喜仰起头,看着包围着她的那些人,眼中红光闪动。他们从四面八方围着她,堵住了她所有的去路,满脸愤慨和厌恶,誓要抓住她,杀了她!

“我要活下去。”

她缓缓启唇,声音再无往日的清越,尖利沙哑,刺耳至极。

“去吧,杀了那些挡住你去路的人。杀了他们,杀了他们,你就能活下去了!”

为首的人心中忽然一股不安:“不对劲,不好,她入魔了!”

金丹巅峰、元婴初期、中期、后期、化神……直至一跃攀至出窍!

轰!

……

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扉照了进来,洒落在屋中各处角落,也落在了蔺霜羿的脸上。在那和煦的照耀下,他乌黑纤长的睫毛微微颤了颤,忽地睁开了眼睛。

自修为精深后,蔺霜羿已经很久没有真正入睡过。

此刻睁开眼睛后,竟罕见的有一瞬的失神。

“剑君,您醒了?感觉怎么样?”直至耳畔传来女子熟悉的声音,蔺霜羿才猛然回过神来,倏地偏头看去。

便见一张带着娇柔笑意的面庞正近在咫尺。

“乘袅?”

“是我。”乘袅眨眨眼,露出颊边小窝,带着俏皮,“剑君是睡迷糊了么?竟不认识我了。亏我昨晚照顾了您一夜呢。”

她说着,轻轻扬了扬手。

蔺霜羿这才发现自己的掌心竟紧紧攥着一只小了一圈的柔荑,许是握着太久,两人的手都烫得厉害,掌心甚至有些汗意,他怔了一下,下意识松开了。

“你照顾了我一夜?你……”你昨晚不是走了吗?

后面一句,蔺霜羿没有说出来,因为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

乘袅仿佛没察觉到他的变脸,笑着道:“是啊,因为想剑君,所以我便偷偷过来了。我本以为进不来的。”

无暇剑君所居住的院子,自是设了阵法和结界的。

但乘袅还是进来了,没有受到一点阻拦。

思及昨夜的‘梦境’,蔺霜羿心中难得有些慌乱:“昨晚……我有做什么吗?”他五指不由收紧,手心微有些湿润。

乘袅看着他,看着男人无意识绷紧的下颌。沉默了几息,才笑道:“没有,昨晚我来时,您已经睡下了。”

说到此,话锋又一转:“剑君想做什么?”

“……没什么,随便问问。”所以昨夜的确又只是一个梦。蔺霜羿心里说不清是放松多些还是失望多些,他起身坐了起来,欲要下床。

正要掀开被子,又忽然停住。

他转头,看向乘袅:“本君要换洗了。”面上正正经经,眉间清冷如月霜,哪里有昨夜半点的炽热痴狂?

若非经过了昨夜,她怕是也要被他骗了过去,以为他当真无动于衷。

乘袅没有动。

蔺霜羿喉结动了动,又说了一次:“我要换衣裳了。”

乘袅一脸纯真无辜的说:“剑君换便是,您放心,我不打扰您。”

蔺霜羿拉着被子没有动。

沉默片刻,他还是道:“男女授受不亲,你先出去。”

“可是——”乘袅拖长了尾调,幽幽道,“昨夜我已经给剑君换了衣裳了,这样算来,我们岂不是已有了肌肤之亲?”

蔺霜羿呼吸骤然一重。

“剑……”

乘袅话未说完,便觉一阵温柔的风推动着她。

砰。

是关门的声音。

待她反应过来时,已经被那阵风推出了房间。

乘袅推了推门。

推不开。

脑海里,回天珠声音冷幽幽:“昨晚抱着亲的时候,怎么不说男女授受不亲?”

直到过了半刻钟,房门才重新打开。蔺霜羿衣冠整齐的走了出来,一袭玄衣,衣领挺高,把那具有力的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再加之男人面色清冷,一派正气凛然,令人不敢亵渎。

乘袅眸光一转,忽然唤了一声:“剑君。”

蔺霜羿垂头问:“何——”事。

最后一个‘事’字,被一双柔软的唇堵回了喉咙里。

蔺霜羿的瞳孔倏然放大。

暖洋洋的朝阳下,俏丽的姑娘踮起脚,攥下男人的领子,没有半点迟疑的吻了上那淡红的薄唇。

看在他受伤的份上,她可以暂时放过他,不与他算昨晚的账。

可利息,还是要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