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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本最旧,不知道是落了水渍还是油渍,纸页坑坑洼洼的,书合不平整,盛灵渊打开一看,不由得失笑,果然是菜谱。

他心想:“还是馋。”

忽然,盛灵渊嘴角的微笑一顿,头也没抬地一弹手指。

阳台窗户“呼”地打开,一道小小的影子被黑雾卷了进来,狼狈地在地上滚了几圈,正是知春那个通心草娃娃。

知春是回来找宣玑的,本来还在窗口犹豫,猝不及防间被拽进来,娃头上的通心草差点被晃掉。他四肢不协调地爬了起来,目光搜索了一圈,宣玑不在。与盛灵渊单独相处,知春无端有点瘆得慌,不由得往墙角靠了靠。

“刀灵,”盛灵渊翻过一页菜谱,漫不经心地问,“什么事?”

知春想起了电视剧里的场景——昏君懒得理政,“被迫营业”,懒洋洋地让旁边的太监“嗷”一嗓子“有本上奏,无本退朝”。

知春犹豫了一下:“宣主任在吗?”

盛灵渊偏头看了他一眼,知春忙下意识地解释说:“我……我是看他好像很懂炼刀的事,还熟悉通心草,所以有点事想求他……希望他别告诉别人,关于……”

盛灵渊:“关于通心草用不了几年的事?”

“您……”知春一愣,不由自主用了敬语,“您怎么知道?”

“这种低级的巫人咒,时间长了自然会失效。”

“我以前不知道,没用过,”知春拘谨地说,“最近被迫用它和外界沟通,才感觉到这个东西,有点像手机的蓄电池,里面的能量是会随着时间慢慢流失的。我操控这个通心草娃,一天比一天吃力。才一个来月,这娃娃已经不像刚开始那么轻盈了,我怕这么下去,过不了多久……”

盛灵渊宽慰道:“不至于,你那个咒我看过,一两年应该不成问题。”

知春苦笑,觉得这话不像安慰。

每个人的通心草都是独特的,通心草必须是自己的意愿、亲手刻下,才会成立,通心草娃本身已经是个傀儡,傀儡再刻录的傀儡是没有效力的。

也就是说,鉴于知春已经没有器身,他不可能有机会刻第二根属于自己的通心草了。

一旦这根通心草“没电”了,他就只能回到刀灵那种没人能触碰的状态里。

知春轻轻地说:“请您不要告诉秋山他们。”

“我不说,过两天他们冷静下来也能猜得到。”盛灵渊翻过一页菜谱,“我想燕秋山应该不会在意你是刀还是人偶,你这偶身要是能长久,一开始也没必要避而不见,你自己的态度就说明一切了。”

知春落寞地说:“我本来没想见他。”

盛灵渊问:“燕秋山有高山人的血统么?”

知春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微云王子的后人一直偷偷保管着我。”

后代的血脉越来越杂、越来越稀薄,他是个无主的刀灵,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燕秋山之前,家里已经几代没出过特能了。

远古高山人的气息似乎已经被时间洗净了。

他成了一把家传的古董刀,静静地摆在橱窗里,偶尔被拿出来保养一下,只有来了尊贵的客人,才有被请出来展览的机会。

然而仿佛是前世注定的,那个人一出生,知春就像是冥冥中被什么惊动了似的,忽然就睡不安稳了。

燕秋山小时候淘气,学校组织活动,他偷偷把家传的古刀拿走扮将军,知春长刀出鞘,小燕秋山不甚划伤了手,意外觉醒了特能,而刀灵,也终于在漫长的等待中睁开了眼。

“还是嫡系,”盛灵渊一挑眉,合上菜谱,“怎么,你怕他拿自己给你献祭么?”

知春默默地贴着墙根坐了下来:“我……不应该忍不住出来的,是不是?”

“你这刀灵,招惹个人做什么?”盛灵渊叹息一声,“非同类、必殊途的道理都不懂吗?”

宣玑取回外卖,正要磨磨蹭蹭地回家,电梯门刚开,恰好听见自己家里飘出来这么一句,倏地愣住了。

非同类,必殊途。

悬在头顶的刀终于落了下来,劈头盖脸,砸了个痛快。

“啊,”他想,“果然。”

电梯里有个住楼上的小姑娘一起上来,一路低头玩手机,见门开就往外走,电梯门合上,她才发现走错了楼层,抱怨了一声去了楼梯间,正好掩盖了宣玑的行踪。

盛灵渊听见了,也只当是下错电梯的小女孩,没往心里去,继续说:“事已至此,说什么也晚了,凡是难事,没有靠躲和拖能解决的,你过来。”

知春不明所以地上前几步,盛灵渊隔空,虚虚地在他身上点了几下,一个漆黑的符咒成型,没入通心草娃娃的眉心。知春先是吓了一跳,随即发现娃头曾经开裂的地方居然缓缓地长上了,悬挂的通心草木牌被什么东西牢牢地贴在了娃头上。

“有危险能替你挡一下,”盛灵渊说,“通心草这玩意人人能篡改,你最好还是小心点。去吧,别再跑了,从长计议,我有空替你想想办法。”

知春按住娃娃的额头,茫然地问:“还……有办法吗?”

“我一生都在逆天而行,有成有败,败多胜少,”盛灵渊打开窗户,西北风倏地卷起他的长发,永安正值凛冬,然而楼下车水马龙,人声如沸,让人一眼望过去,感觉不到寒意,“但那又怎样,总归有胜的时候。”

他低低地咳嗽了几声,打了个指向,一团黑雾托起了知春的娃身,化作了一只鸟的形状,一双翅膀跟宣玑那付如出一辙。

“要去哪,自己同它说,”盛灵渊说,“飞高一点,别被人看到。”

电梯来回上下了几次,宣玑好像长在了电梯里,不按楼层,也不动,只是木然地站在一角,进进出出的邻居都忍不住看他。

“小伙子,哎,小伙子!”一个佝偻着腰的老太太叫了几声,见他半天没反应,推了他一把,宣玑一激灵,老太太颤颤巍巍地拨着拐杖,嗓门大得好像要说给全小区的人听见,“发什么呆呢这是,你替我按一个十七,大妈够不着。”

宣玑默不作声地替她按了十七楼,自己下了老牛破车似的电梯,钻进了楼梯间。

“哦哟,”老太太缩了一下,嘀咕道,“气势汹汹的,这是要干嘛啊,寻仇啊?”

楼梯间里没人,宣玑倏地化作一道影,只一息,就到了他家的楼层。

“我等了三千年,”他想,“你说殊途就殊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