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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警官扶着办公桌笑成了狗。

喻兰川扶了扶眼镜,面无表情地说:“我问过了,不让动武这事是好多年的老规矩了,杨老他们还在,只要这个不知真假的堂前燕传人还想混下去,应该就不会在开会的时候冒头。我想他会等我落单时找我,这样,会后,我把客人都送走,会找机会独自留下来还原活动中心会场,他既然下了战书,这时候大概率会出现,到时候你们在外面等我信号,我帮你们留住他。”

于严问:“你有把握赢他吗?”

喻兰川莫名其妙地回答:“我哪知道,我又不认识这人。”

于严有点担心地问:“那万一你不是他的对手呢?”

“那就认输呗,”喻兰川毫不犹豫地说,“受伤就让他赔我医药费和误工费好了。”

于严:“……”

武侠小说里,高手约战,往往都是赌命,毕生尊严与成败在此一举,根据不完全统计,在比武中战败的人,下场有自杀、发疯、自绝经脉、自废武功……最轻的症状是抛弃自己的兵器,从此名誉扫地,江湖不见。

还没打就惦记误工费的,大概古往今来独此一份了!

于警官被武林新一代盟主宽广的胸襟震撼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喻兰川:“那就这么定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哎,兰爷,”于严死皮赖脸地拽住他,一路小跑地跟着他往外走,“不急,你还没跟我说,作为一条单身狗,即将主持新中国成立后第二十三届武林相亲大会的感想呢……”

喻兰川:“滚!”

于严:“主持人可以拿免死,不,免催婚牌吗?有好看又能打的妹子吗?圈外人——比如我,能参加吗?哎……你仗着自己腿长走得快是吧!”

喻兰川懒得跟他多说,抬手拦出租车。

“别假正经啊兰爷,”于严在他身后说,“你不会加班加弯了吧?”

喻兰川:“弯成勺也看不上你,放心。”

于严嬉皮笑脸地说:“我记得你小时候可闷骚了,初中那会,隔壁班女生递情书,看都不看直接扔,一天到晚端着张‘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架子,然后回去偷偷画小女孩。”

喻兰川:“我画的是你妈。”

于严:“就知道你不承认!我有证据!同一个人,不同姿势,一个素描本画满了,足有好几百张,我拍照留念了……”

喻兰川把出租车门往他脸上一摔,留下一串尾气,没影了。

他刚到自家楼下,手机就疯狂地震动起来,于严那个贱婢发了一串照片过来,照片上还打了水印,名曰:武林盟主黑历史档案。

喻兰川刚想开骂,忽然一愣。

他确实有过这么一个素描本,但是这么多年,又是留学、又是工作,搬家成了家常便饭,小时候的东西也早就丢光了,此时,他猝不及防地看见十几年前的旧迹,模糊的记忆忽地清晰了起来。

画面像素不高,好像给那些青涩的笔触打了滤镜,有铅笔素描,也有圆珠笔和水笔勾勒过的,画上的女孩骨骼轮廓凛冽,画技不太高明,但一颦一笑异常鲜活,她透过纸面看过来,眼角弯成特殊的弧度。

喻兰川的脚步猛地顿住,一抬头,正好到了自家门口,他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扭头望向隔壁,怔了半晌,忽然魔障了似的要去敲门。

这时,电梯响了一声,一股有点甜的香水尾调扫过来,来人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问:“小川,什么事啊?”

走过来的是刚从外面回来的张美珍,喻兰川这才回过神来,干咳了一声:“我……找甘卿,有点事问她。”

“哦,急吗?”张美珍用指尖擦了擦有点化妆的眼角,“不急就明天再说吧,那小尼姑睡得早,早就梦里念经去了。要么我给你带句话?”

喻兰川胡乱摇摇头,默默地给老太太让路,在楼道里站了片刻,才带着心事回了家。

然而之后一连两三天,他都没见过甘卿。

每天早晨他起来的时候,甘卿已经不知道晃到哪吃早饭去了,一顿饭吃起来没完似的,老也不见回来,他得按时上班,等不了太久。晚上喻兰川下班回来,回早了她不在家,回晚了隔壁又熄灯了。

不知道是不是喻兰川的错觉,他觉得甘卿这一阵子作息格外不规律,好像一天到晚在外面,逮她一次格外不容易。

时间在他的忙碌和心神不宁里飞快掠过,11月11日转眼就到了。

这是喻怀德老人过世后,燕宁第一个相……不,武林大会。

对于一百一十号院的普通人来说,这是一个平静的周末,大家难得能睡个懒觉,早上九点之前,小院里都没几个人。

没有人发现,这天,以老杨大爷为首,时常带着红袖箍在楼下转的几个老人不见了,楼里的几个住户也都很早就离开了家。洗衣店没有开门营业,皮具修理店也闭门谢客,路南路北的煎饼摊跟商量好了一样,集体旷了工。方圆两公里之内的乞丐和流浪汉们,也都不约而同地没有出现。

这座貌不惊人的老楼,平时仿佛笼罩着一层看不见的保护膜,而这一天,这层保护膜短暂地消失了。

西门口的双语幼儿园和燕宁电视台有合作,今年的元旦晚会上,有孩子们的集体节目,幼儿园老师和家长都很重视,参加演出的孩子需要借周末排练,聂恪一早就送孩子去幼儿园了。

接送孩子的事,向小满从来不管,即使幼儿园就在小院西门口,近得像邻居。

老房子的客厅布局不合理,采光总是不太好,即使是白天,屋里也有一些黑沉沉的角落。向小满坐在沙发的阴影里,像一尊木雕,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

那些人对她说:“你的命运、你所遭受到的一切痛苦,本质上,都是由你自己造成的,否则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不是别人?”

“你一定有错,你想要脱离苦海,就得彻底和这个畏缩的自己决裂。”

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你不讨厌自己吗?

你要杀死那个怯懦、可鄙的自己。

向小满战战兢兢地扭头看了一眼镜子,镜子里的女人双颊下垂,脸上蜡黄蜡黄的,毫无血色,凌乱的头发遮着半张脸,躲躲闪闪的目光从干枯的头发缝里往外冒。

这……就是我?

她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压抑的嚎叫,哆嗦着抱住自己的头。

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不是别人?

“求救没有用的,报警更没用,没有人能真心理解你,也没有人会帮你,听过祥林嫂的故事吗?”

“这个世界上,谁不是一座孤岛呢?”

“你只有今天一个机会,放心,技术上的事情,我们帮你善后。”

“你只要……”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钥匙声,聂恪回来了!

向小满脑子里空白一片,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把信封里的药粉倒进了聂恪的保温杯里!

门锁转了两圈,聂恪开了门,向小满下意识地把纸包捏在了手里,猛地站了起来,浑身僵硬地看着进门的聂恪。

聂恪没在意,似乎早已经习惯了她各种奇怪的举止,看都没多看她一眼,换衣服换鞋一气呵成,然后进屋端起了自己的保温杯——

向小满的心快从嗓子里跳出来了。

然而聂恪把杯子送到嘴边,却忽然一顿:“哦,对了。”

他发现了!药粉放多了吗?

向小满脸色惨白,手心起了一层冷汗。

聂恪奇怪地问:“你又怎么了?”

向小满的四肢开始紧张得发麻。

聂恪等不到她的回答,皱了皱眉,自顾自地说:“以前那个医生不怎么样,我觉得效果一般,最近托朋友联系了一个新的医生,下午带你去见一下,约了两点,你换身衣服。”

向小满觉得自己的唇舌都锈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聂恪唱了独角戏,温文尔雅的脸上终于也露出一点不耐烦的冷淡,皱着眉吹了吹,喝了几口保温杯里的水。

“好像是隔夜水。”他嘀咕着,打算去厨房把水倒掉,“一股怪味。”

厨房里先是响起洗涮杯子的水声,紧接着,保温杯掉进了洗手池,“呛”地一声,随后是重物落地的一声闷响。

聂恪徒劳地扶了一把水池,带倒了扫帚,还是毫无知觉地顺着橱柜滑了下去。

向小满的心跳快要炸开似的,她蹑手蹑脚地走到厨房门口,看着倒在地上的聂恪,艰难地扶着门框稳住了自己。

第一步,如果周围有不方便清理痕迹的乳胶漆或者壁纸,一定要铺好塑料袋。厨房和卫生间是最理想的地方,瓷砖更容易清洁。

第二步,穿好你的雨衣。

向小满脚步有些踉跄地翻出了一件早准备好的雨衣,手里捏紧了小刀片。

第三步……打开门,来帮你的人来了。

就在这时,他家的门被人轻轻敲了几下,向小满剧烈地喘了几口大气,打开门,两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都戴着帽子、口罩和手套,裹得严严实实,脸上只露着一双黑沉沉的目光。

后进来的人无声无息地关好门,透过猫眼往空无一人的楼道里看了一眼,跟同伴互相点了下头,另一个人则走进屋里逡巡了一圈,扶住了向小满的肩头。

“嘘——”他在向小满耳边说,“别怕。人的身体,又结实、又脆弱,找到正确的地方,小孩子也能轻易结果一条命,找不到正确的地方,几百斤的壮汉挥着斧头,也不一定能顺利地砍下一个人的头。庖丁解牛是一门绝技,我来教你。”

那人走过去,俯身打量了昏迷的聂恪片刻,随即发出冷笑,把他五花大绑,嘴里塞了东西。然后他手里“咔哒”一声,向小满狠狠地一震,却见他不知从哪拿出了一根红色圆珠笔,按出笔尖,端起聂恪的下巴,在他的脖颈上画了一条红线。

“沿虚线剪开,会不会?”另一个人握住向小满抖个不停的手,“慢慢来,刀很快,别划破手。去吧。”

向小满缓缓地走向昏迷的男人,两个把自己包裹得很严的人慢慢地退开,把空间留给她。她拼命地攥住了自己的右手,不去看聂恪的脸,把目光集中在那条红线上。

很简单的,不需要费什么力气。

冰冷的刀片落在了人的脖子……不,那条红线上。

“按下去,小满。”

向小满的手指越抖越厉害,她张大了嘴,就像发出了无声的嘶吼,手指猛地往下错,血一下冒了出来,疼痛惊醒了聂恪,他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就在这时,804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大力敲响了。

“有人吗?”来人大声说,“开门,警察!”

向小满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聂恪仿佛感觉到了什么,脖子上插着刀片,剧烈地挣扎起来,屋里的两个人对视一眼,同时掠向阳台窗户!

“警察!开门!”

两个蒙着脸的人分别从阳台两边蹿了出去,竟然徒手在楼外爬。

这时,十楼一扇窗户打开,有什么东西裹挟着厉风打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