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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男人的这番话,董眠眠的面色剧变,她瞪大了眸子站起身,死死盯着他,一字一顿,声音几乎从齿缝里挤出来:“你、说、什、么?”

岑子易平日里是个油嘴滑舌又戏谑的人,此时此刻,他的面容笼罩在一层浓烈的哀恸和愧疚中,勾起唇,笑容十分苦涩,带着几分自嘲的意味,“是我没用,没有保护好贺楠,他们人多势众……呵,老子从来没有这么绝望过。”

“……”仿佛兜头一盆凉水浇下来,董眠眠只觉浑身冰冷。她转过头不再看岑子易,步伐微微踉跄着朝一旁挪动,未几,伸手撑住花梨桌站稳,深吸了一口气。

“爷爷年纪大了,这件事我会处理,”她垂着眸子道,“绝对不能让他知道。”

眸子用力合上,纤细的十指也收握,眠眠迅速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贺楠被一伙来路不明的人带走,这个消息无疑令她心乱如麻,可是这个时候,慌乱与自责都于事无补。当务之急是将贺楠救出来,他才十四岁,人生都还没有开始,她绝不能让他出一点事。

岑子易抬起头,定定望着那双肩微颤的背影,“怎么处理?不照那个男人说的做,贺楠就会有危险。眠眠,你没有其他选择。”

“……”

几秒钟的沉默之后,她柔细的嗓音再度响起,带着几分压抑的凝重,然而却极其地沉着,坚定:“不,贺楠要救,但绝对不是这种方法。”

男人听后竟然笑了,笑容有些讥诮,又有些不可置信,“讲道义讲良心,你丫什么时候这么伟大了?姓田那丫头你才认识多久,她怎么样和咱们有什么相干?用她换贺楠,这笔买卖根本算都不用算!”他眼底隐隐有几分泪光在浮动,嗓音却吊儿郎当起来,“咱们打开门做生意,飞来横祸,你自己人不操心,跑去护着外人,脑子没事儿吧?”

董眠眠寒声打断他,道:“贺楠的命重要,其他人的命就不重要了?岑子易,我知道自己不是好人,但是谋财害命的勾当干了,会遭天谴!”

“我看你是疯了!”岑子易勃然大怒,赤红着双眼狠声道:“你不想伤天害理,你为不相干的人着想,谁为你着想?你想立什么名啊,每年拿那么多钱给那破敬老院,谁给你发奖章了还是咋地?说到底,贺楠是因为那群人被绑的,冤有头债有主这个道理你懂不懂!”

“别掰扯其它的。要不是咱们惦记人家几个钱,会出这种事?”她眉头深锁将这个说法驳斥了回去,“岑子易,该咱捱的,咱得认,将所有都推得一干二净,那成什么玩意儿了?”

话音落地,岑子易挂彩的俊脸上一阵青白,双手撑腰转过身,发泄一般,狠狠一脚将椅子踹翻在地,发出一阵突兀的声响。

墙上的挂钟游走流逝,滴答的声音清脆得有些刺耳。除此之外,整个佛具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片刻过后,董眠眠转过身,抬手用力揉了揉太阳穴,看向情绪激烈异常的男人,再开口时声音比之前更加平静,道:“老岑,你冷静点听我说。我之所以不肯同意,除了心里过不去以外,还有很重要的三个原因。”

岑子易已经渐渐冷静下来,侧目,探究地审度她。

眠眠白皙如雪的面容极其平静,字字句句清晰有力,“其一,今天我去过封家,那儿所有人都是道上的,而且都是好手中的好手。田安安身上有伤,她男人又寸步不离,我根本不能确定,自己能不能把她弄出去。”

“其二,很明显,这两边都是大人物。如果我乖乖按照封刑说的去做,事成之后,就算他能遵照约定将贺楠还回来,我们也和封霄成了敌人。”她勾了勾唇,声音半带戏谑,却没有一丝温度,“恐怕田安安一失踪,咱们几个就得去阴曹地府伺候祖师爷了。”

她想起进入封宅时,那种冰冷华丽的感受,只觉得莫名心惊胆寒。一个能将自己的住所布置得如此毫无生气的人,内心有多阴暗冷漠,可想而知。

岑子易倚在墙壁上静静听着,未几颔首,沉声道,“……你说得没错。之前是我心急,没有考虑那么多。不是三个原因么?还有一个是什么?”

董眠眠道,“最后一个原因,是最重要的。”她面上没有一丝表情,眼睛却极其黑亮沉静:“封刑,那种连孩子都能下手的人渣,你真的肯定,他会信守承诺放了萝卜头?老实说,我一点儿都信不过他。”

“……”

这番话之后,岑子易垂着头静默了少顷,似乎是在认真思考。

须臾,他掀起眼帘道:“所以,你心里有对策了么?打算怎么做?”接着苦笑了一下,“左边是豺狼,右边是虎豹,你选哪边估计都没有好果子吃。”

她习惯性地抚摩胸前的长命锁,精致的红唇开合,有些故作轻松的语气,“这年头日子难过,能有果子吃都不错了,谁还嫌好坏呢?咱们混口饭吃不容易,飞来横祸也是命中注定,认栽呗。”

岑子易戴着金镶玉扳指的右手抹了把头发,将她这话咂弄一番,品出些不对头的意味,复半眯了眸子,试探道:“二选一的节骨眼儿,你可得想清楚。”

“已经想清楚了。”

董眠眠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去世了,是董老爷子一手拉扯大的。她性子爽利,不拖泥也不带水,决定的事从来没有更改的余地。一边儿伸手将包提了起来,一边儿朝老岑挤出挑达随意的笑容,眠眠道:“胆大骑龙骑虎,胆小骑个爆鸡母。我要去——通风报信。”

他一滞,捂着破皮的嘴角眉头微蹙,“估计那两边儿斗得鸡飞狗跳的,你跑去投诚,万一让人家当奸细灭了怎么办?”

“赌一把咯。”她白皙的小手握紧包包肩带,眉眼间很洒脱,也有一种诡异的老气横秋,“这都是命。买定离手,希望这回没押错。”

那抹娇小的身影迎着夜色便朝外走,岑子易十分担心,追上去几步一把拉住她细细的小胳膊,眸子里神色严肃,“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大老爷们儿活就活个仗义,我陪你一起。”

“一起个球!我今天进封宅,安检都过了两道,比搭飞机还严,你啊,老实在店里呆着!”她翻了个白眼,胳膊一甩将他的大掌呼啦开,拍拍他的肩膀,很宽慰的口吻:“放心,那个田安安人挺好的,应该不会有事。”

“应该?”这说法听得岑子易发憷,他摇头,愈发坚定了要陪她一起前往的决心,“不行,我必须陪你去,贺楠已经出事了,你再有个好歹,等爷爷回来我只有以死谢罪!”

“要死就死远点儿。”她不耐地挣脱他的手,皱着小眉毛一脸嫌弃,“又不是去阎王殿,别搞得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子。”走了几步想起了什么,回首正色问:“那个叫封刑的,有没有说什么时候会再联系咱们?”

岑子易回忆了下,点头,“他给了你考虑时间,说第二天零点整的时候,会给你电话。”

零点整,意味着一个新的开始。

……那个封刑,还真是够怪诞诡异的。萝卜头在他手上,也不知道会不会吃什么苦……简直是纠结!

她暗暗将这个时间点记在心中,合上眸子定定神,疾步走出了董氏佛具行。小跑着穿过长街来到大马路,拦下一辆出租车便往郊区的方向赶去。

垂眸看了眼手机,此时此刻,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晚上八点整。

距离第二天的零点,还有四个小时。

眠眠心头一沉,抬起眸子看向驾驶室,瞪着司机大叔土豆似的光头,昧着良心催促:“这位很帅的大哥,我赶时间,麻烦你快点儿!”

********

白天来过一个外人,于是乎,封宅的仆人们多了一个工作——将外人接触过一楼客厅,整个都重新清理一遍。大至家具地板,小至酒柜上的装饰品,全都在众人的精心擦洗下焕然一新。

尽管,它们本身已经足够干净,非常非常的干净。

面对着这种情景,田安安心中非常地内疚。她从不知道封霄的洁癖严重到这个地步,也是这时才从菲利亚口中得知,只要这个别墅里来过封家以外的人,那么客人接触过的所有东西都必须或更换或清洗。

这种心理和精神的洁癖症,显然已经达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

她一面心疼,一面又有些酸涩的甜蜜,因为这些症状在她面前,竟然从来不存在。和她在一起时,封霄甚至比正常人还有热情数倍。他喜欢亲吻她,喜欢拥抱她,喜欢触碰她,她不止一次在他的眼睛里看到,那种热切得近乎沉迷的目光……

那种目光,仅仅只是回忆,就能令她脸红心跳。

思忖着,安安白皙的小脸上浮起两片红云,轻手轻脚地走到书房门口。

实木门没有关严实,透过一道不算狭窄的门缝,她抬眼看过去,只见一个挺拔的黑色身影坐在办公桌后。

透明的窗户外是漆黑的天穹,没有月亮,也没有星光,沉沉如深潭,封霄黑眸微垂,视线沉静地落在面前的显示屏上,看上去十分地安静,专注。

像一幅,色泽深沉的画卷。

两人相处了很长一段时日了,安安已经基本掌握了这个男人的生活习性。他骨子里是个非常内敛自制的人,有极其严格的作息规律,什么时候该完成什么事,全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安安蹙眉。

他很少在晚上办公,看来,是今天下午的外出,以及接待董小姐,扰乱了他一贯规律严谨的计划安排。

看到封霄因为自己晚上加班,田安安心中的愧疚感,瞬间深重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唔,看来以后每次出门,都必须提前一周跟他说,免得又打乱他的计划。

……也不能再随便带人回家,免得又给菲利亚她们增添不必要的家务劳动otl……

就在这时,封霄转过头,看见了站在屋外的娇小身影。纤细,白皙,脖子上还吊着绷带,看上去有些滑稽,像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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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

四目交接,她一愣,大眼睛里划过一丝慌乱,生出种窥伺被人发现的窘迫感。他的眸光却淡漠而平静,甚至连一丝诧异都没有。

难道,他早就知道她在外面了?

……卧槽。

安安十分尴尬,目光同男人深邃平静的眼眸对视须臾,然后便清清嗓子,故作镇定地抬起左臂,朝他挥了挥,嗓音轻柔地试探道:“……打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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