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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婆子神色有异,她脑子飞快地转着。

难道前世的这个时候,母亲的病情就已经不大好了?

郁棠脸色一沉,望着陈婆子的目光就不由带着几分凝重,她朝着陈婆子做了个跟我来的手势,说话的声音却带着几分小姑娘的娇纵:“我姆妈的病好些了没有?我不是饿了,我是想跟我姆妈说几句话。”

这样的郁棠让陈婆子非常的陌生,很很意外。她却来不及多想,朝着郁棠点头,说出来的话却是拦她:“太太刚用了药,已经漱洗歇下了,大小姐有什么事明天再过来吧!”

郁棠伸长了脖子往厢房望。

刚刚还在和陈婆子说话的母亲却一声没吭。

显然是不想见她。

郁棠的心沉甸甸的,她尽量地模仿着自己十五岁时说话的语气:“那好!我先回去睡了。你可记得告诉我姆妈我来过了。”

“记得!记得!”陈婆子笑着,若有所指地道,“这风凉露重的,我送大小姐回屋吧!”

这个季节,哪有什么风和露?不过是找机会私底下和她说两句话罢了。

郁棠应着,和陈婆子去了旁边自己的厢房。

因为走得急,被子还凌乱地丢在床上,软鞋横七竖八的,一只在床前,一只在屋子中央。陈婆子低声喝斥着双桃:“你是怎么服侍的大小姐?屋子里乱糟糟的,这要是让太太看见,又要教训你了。”

双桃红着脸,转身去收拾房间。

郁棠拉着陈婆子说话:“姆妈到底怎样了?你别拿话唬弄我。我知道常来我们家给姆妈看病的是济民堂的刘三帖,我到时去济民堂找他去。”

陈婆子诧异地看了郁棠一眼。

郁棠是被家里人宠着长大的,虽说没有养歪,但也不是个强势的姑娘,这样咄咄逼人,还是第一次。

陈婆子不免有些犹豫。

郁棠自己知道自己的事,说好听点是没有心机,说不好听点就是没有脑子。家里出了什么事,她自然不是依靠,大家也不会对她说。

她索性对陈婆子道:“你看我的样子,蓬头垢面的,我刚才跑出去了,长兴街走水,我们家的铺子也被烧了。”

就着如豆的灯光,陈婆子这才发现郁棠衣饰不整,她骇然道:“您说什么?长兴大街走水了?”

郁棠点头:“铺子里的货都没了,田里要过了中秋节才有收益,还要给姆妈看病,家里没银子了。”

这话倒不是她唬弄陈婆子的。

前世就是这样。

郁家小有薄资,倒不至于两间铺子被烧就没落了。可这次走水,库房里别人订的一批货也被烧了,郁家赔了一大笔银子,父亲之前从朋友手里买的一幅前朝李唐的《松湖钓隐图》也到了要给银子时候,母亲不愿意父亲失望,就做主卖了家里的三十亩上等良田,等到父亲带母亲去普陀山时,又背着母亲卖了家里的二十亩良田……之后父母去世,为了体面的治丧,她又卖了剩下来的五十亩良田。

祖父分给父亲的产业都没了,伯父那边也遇到事,没办法帮衬她。

她这才会同意李家的婚事。

念头闪过,郁棠的神色又沉重了几分。

她冷着脸道:“姆妈要是有什么事,阿爹回来定不会饶你!”

陈婆子哭笑不得。

她是陈氏的陪房,又是陈氏的乳母,陈氏不好,她比谁都着急,比谁都心疼,大小姐居然威胁她。

可看到这样的大小姐,她又莫名觉得欣慰。

她想了想,告诉郁棠:“天气太热,太太苦夏,什么也吃不进去,既担心您的伤势,又担心老爷在外面奔波,吃不好睡不着的,人眼看着瘦了一圈,不敢让您知道。”

郁棠又愧疚又自责。

前世的她,总是让父母担心,从来没有成为父母贴心的小棉袄,更不要说是依仗了。

想到这里,郁棠情不自禁地双手合十,朝着西方念了声“阿弥陀佛”。

前世,她不是虔诚的信教徒,菩萨却垂怜她,让她重新回到了现在,重新回到了父母还在的时候,她定会好好珍惜现在的时光,不让前世的恨事重演,不让这个家支离破碎,亲族离散。

郁棠泪如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