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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星河这一生,受过很多伤,吃过很多苦,也忍过很多痛。

但此时的疼,和过去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

只觉得,那疼从小小的地方,瞬间发散至全身。

甚至不能简单地称之为“疼”。

一种蛮横的撕裂感。

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巨手抓住他最脆弱的部位,毫不留情地、硬生生地要将他整个人从中间撕成两半。

爆炸开的、灼烧般的剧痛,像是一桶滚沸的热油猛地泼在裸露的皮肤上。

那不是单一的痛楚。

像是皮肉被强行切开,又像是筋络被生生扯断,还像是骨骼被砸得粉碎,或像是内脏被狠狠搅拌;

更像是有一根烧得通红的粗铁钎,捅进了他的脊椎,顺着骨髓一路向上灼烧,直冲天灵盖!

他的眼前瞬间一片血红,随即发黑,周遭的声音都消失了,耳中只有自己血液奔涌的轰鸣和心脏擂鼓的闷响。

他仰天,张大了嘴。

舌头回缩,堵在咽喉,发出“咯咯”的怪声,却连一声像样的惨叫都挤不出来。

满地血污。

他像一只被扔进沸水的虾。

蜷缩起来,又反弓起脊椎。

每一块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痉挛,指甲深深抠进地面的砖缝,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扭曲。

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了,又或者,整个身体都变成了极致痛苦的源头。

毁了。

一切都毁了。

红通通的天地之间,他看见一红一绿两道影子,缓缓飘过来。

绿衣女子探出冰凉的手,抚上他的手腕。

“死不了。”桑落站起身,淡淡地说。

她垂眸看着他,想起杀“豁牙”的那一个夜晚。

眼前的男人一身白衣,从夜色中走来,宛若天神一般,温声细语地劝她“心存善念,莫动杀心”。

也是这个男人,造出这许多孽。

桑落的目光落在伤处。

有时候,男人坏就坏在这一点播种的能力上。

都觉得自己的血脉金贵,非得要延续下去。

所以生出这么多祸事和罪孽来。

桑落蹲下身,冰冷的视线落在莫星河因极致痛苦而扭曲的脸上。她声音平静,却带着刺骨的寒意:“疼吗?”

莫星河牙关紧咬,几乎将嘴唇咬烂,从喉咙深处挤出嘶哑的气音:“桑、桑落,你怎、怎能这样——”

他伸出血淋淋的手,试图抓住桑落。

桑落微微侧身,避开那脏污的手:“你祸害那些人时,就应该想到会有今日。”

“我、我是为了复国、大业......”

“复国大业?”桑落轻轻重复了一遍,像是听到了极其荒谬的笑话。“那十八个少女,还有七年前那十八个少年,他们被抽取血肉滋养那邪花时,你可问过他们愿不愿意为你的‘大业’牺牲?”

她目光扫过他血肉模糊的下身,语气愈发冰冷:“他们的痛苦,可不比你此刻少分毫。你听着他们在你刀下哀嚎时,可曾有过一丝怜悯?”

莫星河猛地抽搐了一下,不知是因为剧痛还是因为愤怒,猩红的眼睛死死瞪着她:“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们…死得其所!待我…复国…他们…皆是功臣!”

“功臣?”桑落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如同在看一摊腐烂的淤泥,“那你问问你的义母,当年为何不愿当两国邦交的功臣!”

“我们不、不一样。她是公主,我、我是皇子......”

“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她的声音里没有半分情绪,“不如,我帮你,断了这念头。”

桑落面目慈悲,手段狠戾。

她握住箭柄,用力横向一拔。

血肉飞溅。

莫星河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便疼得昏死过去。

桑落看着自己手中的箭,箭头还滴着血。

忽地又想起那一夜的破庙。

身后的神像,五官模糊。

原来,是他们俯瞰人间千万年,早已消磨了慈悲的面目。

谁管得了呢?

佛前的金刚。

这一世,她曾经抗拒“刀儿匠”这个身份,甚至连升喜盒的歌,都不肯唱出口。

何曾想过,竟以这个身份成了怒目而视的金刚。

她缓缓站起身,将染血的箭矢随意丢弃在一旁。

颜如玉由衷地夸赞她:“你瞄得很准。”

毕竟目标太小。

“也是颜大人的箭法出众。”

再歪一点,可能就错过了。

桑落抬头看向身边的颜如玉。

大仇当前,还能跟自己说笑,可见,他是早已知道了昭懿公主还活着。

“你何时知道她还活着的?”桑落的目光落在疯疯癫癫的昭懿公主身上。

“略比你早一些。”

颜如玉说得含糊。

其实,第二次见“孔嬷嬷”时,他就开始怀疑了,后来莫星河偏执地要取走魔星兰,他就猜出“孔嬷嬷”就是昭懿公主。

然而,猜测终归是猜测,面对其真面目时,即便反反复复地做好了准备,却仍旧心神俱裂。

被杀父仇人欺骗这么多年,愤怒和仇恨已经不足以描述他此刻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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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如玉上前一步,朝着太妃与小圣人行了大礼,再跪下伏地说道:“太妃,圣人,微臣恳请,将她交由臣处置。”

太妃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目光投向身旁的小圣人,温声道:“圣人以为如何?”

小圣人抬起稚嫩却已初具威仪的脸庞,他看着地上状若疯魔的昭懿公主,眼中没有一丝孩童应有的怯懦或犹豫。

“准。”他清晰地说道,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颜卿为国除奸,亦是为父报仇,于公于私,皆合情理。”

“你!”昭懿公主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猛地挣扎起来,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小圣人,声音凄厉如夜枭,“左丘蚩!我是你亲娘!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你竟要将我交给仇人处置?!你这是弑母!是天打雷劈的大逆不道!”

小圣人静静地看着她,那双酷似其父的眼睛里,没有半分动容。

“天下百姓,皆是朕的子民。”

他的声音依旧带着童音,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硬,

“你为一己私仇私欲,戕害无辜,祸乱朝纲,视人命如草芥。你杀了他们,便是伤了朕的子民,动了芮国的根基。朕自然要替他们,讨还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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