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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落云拧着眉:“一只畜生还起名字?”

“你的驴都有名字,莫要偏心。”霍临风说,“好好想想,给咱们儿子起个响亮的。”

什么咱们儿子!夜深人静的,也不怕被听见……容落云胡乱点点头,答应了,转身便走得无影无踪。

这一方庭院顿时空寂,霍临风立在那儿,望着屋顶待了好长的工夫。等细雨沾湿外袍,他才进屋,见杜铮窝在卧房门口守夜。

他轻轻踢一脚:“呆子,我想吃宵夜。”

杜铮迷糊爬起:“我这就去弄,少爷想吃什么,鱼面行吗?”

霍临风说:“不必那般麻烦,烫一壶酒就够了。”

行军打仗的人,平日几乎滴酒不沾,更遑论半夜独酌。但杜铮不敢多言,立即去弄,除却一壶酒,还烹了两碟下酒的小菜。

端回来,见霍临风坐在桌边,桌上搁着那封塞北来的回信。斟满一杯酒,他候在一旁,偷偷端详主子的“不痛快”。

霍临风仰颈饮尽,又斟一杯,连饮五六杯方停。

“少爷,吃口菜。”杜铮小心地伺候,“那会儿隐约听见说话,二宫主来过?”

霍临风继续斟酒:“来了,走了。”他扭脸看杜铮,“年初胜仗归家,我夜里曾想,将来觅得体己人,一定要教教他吹鹰骨笛。”

杜铮问:“少爷,你教二宫主吹了?”

霍临风未吭声,复又一杯接一杯地饮起来,这般凶,那壶酒很快见底。他对着壶嘴接住最后一滴,一松手,酒壶咣当摔碎在地上。

他拿起那封信,垂眸看着,又从头看到了尾。

“我食言了。”霍临风说,“我没信守承诺,又骗了他一次。”

他指容落云?杜铮猜道,大气不敢出,更不敢问如何骗的。

霍临风捏着信靠近烛台,一角触及火苗,整张纸很快燃烧成灰烬。他在烟尘中起身,踱至床边栽下去,颓然地趴在床上。

“少爷……”杜铮轻唤。

霍临风摆摆手,顺势扯开纱帐,他乏了,再不睡天都要亮了。半晌过去,房中响起均匀的呼吸声,杜铮收拾完桌子到门外守着。

翌日清早,下人们如常干活儿,窃窃地讨论昨夜院中的动静。正说着,霍临风从屋里出来,一身将军服制,佩着剑,叫人移不开眼的英俊。

除却英俊还精神得很,仿佛数个时辰前什么都不曾发生,他大步离苑,叫了手下在议事房等着。

到了,霍临风落座主位,开门见山道:“江南的风雨这般厉害,叫我大开眼界了。”他抚掌一笑,透着游刃有余的意思,“胡锋,除却城门和各关卡守卫的,军营留点人看守,其余分队在城中巡查。”

说罢看向衙门的官儿,他说:“高大人,派人到农户家统计,看看有无损失农田、损失多少,然后发放银两抚恤。”

而后又看向管粮仓的赵大人。“雨水无孔不入,统计受潮浪费的粮食。”霍临风交代,“无论紧缺与否,今日派人去北边的州县买些补给,以备不时之需。”

还有修缮房屋,派遣军医上门诊治,桩桩件件都安排妥当。霍临风吩咐罢,命人立即去办,自己也出门到街上逡巡。

当官的如此尽心尽力,江湖侠士们好不习惯。

一连数日,被雨水摧残过的西乾岭渐渐恢复,小贾开门做生意,贩夫走卒重新填满街市,更有渔户大着胆子,登舟摇橹入了涨水的河。

霍临风行至码头,见一个吼一个,真是奇了怪了,不怕死就去参军,撑什么船?被狠骂的渔户颇没面子,抱着桨嘟囔:“第十日了,想来无妨。”

霍临风指着河面的湍流:“管他第几日,水位没降,就甭他娘跟我讨价还价。”

渔户感慨:“皆是不值钱的贱命,将军倒怜惜兄弟们……”

有双亲有兄长,还有捧着都怕摔的小情儿,谁怜惜你们!霍临风拒不承认,命人将渔船锁了,板着脸扬长而去。

他边走边想,已经十日了,估摸差不多了。

正值午后,雨水稍停,隐隐约约地露着点太阳。霍临风逛到城中的主街,这儿最宽,人也最多,沿着一直走便能走到城门。

“霍将军!”不少人唤他。

他颔首答应,几个娃娃追逐玩耍,绕着他,还大喊“霍将军救命”。他笑着拎起一个,抱着走两步,搁下换另一个,把每个都掂了掂。

行过长长一段距离,手中被塞了什么,是块酥掉渣的芝麻糕。他回头望望,卖糕的老孺没了牙,掩着嘴不好意思地冲他笑。

霍临风张口吃下,齿颊满是香甜,再回头时望见城门冲进一匹快马。

守卫的将士跟着跑,显然没有拦住,而马上之人一味急骋,进入人多的闹市也不见减慢。“都让让!让开!”对方沉声喊着,“快马不长眼!都让一让!”

他立在街中央看着,愈来愈近,看清对方的衣冠。深蓝的箭袖和锦帽,挎牛皮行囊,骑马的姿态非常娴熟。

大雍驿兵近万,看此人装束乃驿兵总长,送的应是八百里加急。

对方亦看清他的官服,双眸陡地睁大:“吁!”翻身下马,冲到面前抱拳作揖,“敢问可是霍将军?”

霍临风道:“我是。”

两侧的百姓已被官兵挡住,开出一条畅通的路来。驿兵总长从牛皮囊中掏出一物,是明黄色的折子。

乃皇上手谕。

霍临风面无波澜,敛着目,仿佛一早已经知晓。

“急召霍临风归塞。”对方宣道,“挂帅——平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