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图什么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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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从未想象过的、带着冰冷温度却又实实在在救活了三军的棉衣,像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他混乱跳动的心脏,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酸胀感。
百味杂陈。
他闭上眼,狠狠将胸中那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吐出。
再睁开时,那双饱含疲血丝眼中,一种如同受伤孤狼般的狠厉光芒猛地爆开。
不能垮!绝不能就此倒下!
他需要一场胜利!一场足够酣畅淋漓的胜仗,要用敌人滚烫的鲜血来洗刷战败的印记!
要用耀眼的功勋重新在这片荒凉的战场上竖起他司徒长恭的威名!
更要让京城里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看见!
让她知道,这漠北,他司徒长恭才是真正的主宰!
那个靠裙带关系混上来的废物顾暄,在她面前或许是温顺的狗,但踏进这修罗场,就是待宰的羔羊!
“顾暄……”司徒长恭口中无意识地吐出这两个字,唇角勾起一丝极尽轻蔑的弧度,“来了也好,那就让本帅看看,一个连马都不会骑的废物,在这漠北战场,能耍出什么花样来丢人现眼!也正好让所有人都看清楚,你和她,都瞎了眼!”
……
望江楼的窗边,风声呜咽,吹得卫云姝素色的披风下摆猎猎翻飞。
她扶着冰冷的窗棂,目光如同被钉在远处官道尽头那片逐渐被黄尘吞没的铁流上。
玄色潮水般的人马彻底消失在天际线的刹那,卫云姝修长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在窗棱上收紧了一瞬,留下浅浅白痕,随即缓缓松开。
许久,直到官道上彻底恢复死寂,她才默然转身,走下那座能望尽离人路的楼阁。
马车停在宫门口,车帘掀开,车夫焦二那张布满风霜的老脸便迫不及待地凑上前,带着几分难掩的急切与疑惑:“殿下!出怪事了!”
“何事?”卫云姝的声音有些清冷,像被北风吹过。
“就上次您在府门前救下那个,冻得快没气的流浪汉!”焦二压低了嗓门,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在咱们京郊庄子上好生养了些日子,昨儿个夜里,一声不吭地,跑了!”
卫云姝正要登车的动作微微一滞。
“跑了?”
“对!跑了!”焦二更急了,双手比划着,“今早管事的才发现他人不见了!屋里收拾得那叫一个干净利落,比耗子舔过还干净!他连根头发丝都没剩下!就在桌上,放着一封信!整整齐齐叠着,下面还压着十两雪白的官银!”
焦二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语气里充满了费解,“殿下您说!这事邪性不邪性?一个有信写有十两银子放的主儿,当初能叫一碗热粥救回命?那会儿瞅着就剩一口气的人,装可怜图咱们那两碗饭、几件旧袄子?他图的啥?这银子够他活几个月了!”
寒风卷起一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车辕旁。
卫云姝站在车下,眸光如深潭,静静地落在那张饱含困惑与惊讶的老脸上,听着焦二喋喋不休讲那个流浪汉的消失。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自她眼底深处掠过。
那夜在公主府门前,积雪反照的惨白月光下,那个蜷缩在阴影里、虚弱不堪的男人……
他的脸在昏暗中模糊,唯有一双紧紧闭着的眼睑下,那微不可查却又竭力保持的平稳呼吸节奏。
疑点浮现。
一个身怀十两银子,能留下工整书信的人,为何要在寒冬腊月扮作垂死乞丐,引她相救?
又为何只选择蛰伏在庄子上做些粗活?
“图什么……”卫云姝低语重复着焦二的疑惑,声音极轻,消散在风里。
或许,图的根本不是那碗粥,而是踏入那座郊野庄园的许可?
图的是一个不引人注目,能短暂消失于人前的地方?
念头一闪而逝。她没再多言,只对焦二淡淡道:“人各有缘。随他去吧。”
说罢,登车落座。车帘放下,隔开了外面喧嚣的世界。
车轮粼粼,碾过京城的青石板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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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市繁华,人声鼎沸,临川公主府的徽记无声在喧嚣中辟开一道道路。
马车最终停在玄月堂古朴雅致的正门前。
淡淡的草药气息扑面而来,涤荡了京城烟尘。
卫云姝在冬安的搀扶下步入内堂。内里暖炉烘着,姜大夫刚送走一位老妇,见她进来,连忙上前恭敬行礼,脸上带着笑意。
“殿下万安。您吩咐要看的那孩子……”
他引着卫云姝朝内室走去,声音压了压,“恢复得极好,简直是老天开眼了。”
推开雅间的雕花木门,一股更浓郁的药气混着暖意袭来。
临窗的暖榻上,一个半大的身影正背对门坐着。他似乎听到了动静,有些茫然地转过头。
卫云姝的脚步,在看清那张脸的瞬间,几不可察地凝滞了一刹。
那孩子清洗干净了。
杂乱的枯草头早已剃掉,新生的短短发茬显得精神利落。
原本糊满污垢血痂的脸庞,此刻光洁清爽,虽然还带着苍白和几道正在愈合的浅粉伤痕,但眉目已然清晰可见。
剑眉斜飞入鬓,鼻梁挺拔如刀削,唇形线条利落干净。尤其是那双眼睛,洗去了惊惶与浑浊,清亮得带着一种懵懂与纯粹。
很俊朗的一张少年的脸孔,如同野地里顽强拱出的嫩芽。
“殿下……”那少年似乎认得她,只是依旧反应迟钝。他看着卫云姝,眼神有些直,嘴角笨拙地咧开一个算不上笑的笑,手指下意识地抠着自己身上干净柔软的棉布衣角,又猛地停住,像是记起了什么,显得有些无措。
“伤口恢复不错。”卫云姝走近几步,语气平静地赞许了一句。少年的神情便像得了夸奖的孩童,眉眼都弯了弯,那份拘谨的笨拙里透出由衷的开心。
姜大夫在一旁搓着手,面露难色:“恢复确实万幸,只是……老朽这里还有件为难事,正要禀告殿下。”他顿了顿,声音更放轻了些,“齐国公府那边,司徒家二公子差人送来了五百两银子。”
“说好的,五百两!”姜大夫比了个手势,“说是赔给嘎子的汤药费和安抚钱。依着诊费损耗,统共花了三百两左右。剩下的二百两,老朽本想……”
他看向那懵懂的少年,无奈地叹了口气,“本想让他那二叔,也就是唯一沾点亲的长辈,替他收着保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