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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还的玉佩◎

接着等待他的便是一碗毒药。

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经历疼痛, 蜷缩在地上,一声一声地喊着:“父皇,母后, 孩儿疼......”

恍惚中,他听到了外面的欢呼声, 有人在乎‘万岁’,他以为是父皇回来了,紧紧地盯着那扇门, 盼着有人来打开。

但没有人来。

那些往事起初回忆起来很疼, 回忆得多了,已经麻木,凌墨尘看了一眼地上飘动的树叶, 轻飘飘地道:“他中了毒, 被一个太监冒死救下, 送到了医馆。”

“医院内恰好有一位他父亲曾经的部下,替他清了身上的毒, 但因拖得太久, 毒素进了骨髓,每年都会发作几次。可到底是捡回来了一条命, 他又活了下来, 救他的那些人不忍告诉他, 他的父母已死, 只说要带他离开,去另外的地方等, 等他的父亲母亲来接他。”

“他又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每日从日出等到日落, 等到了自己长大, 终于明白了一些事情后,便知,他等的人再也不会回来。”

“他有了新的名字,叫务观,也有了新的娘亲。”

“新的母亲长得并不好看,一条刀痕占据了半边脸,身体也不好,常年卧病,但她很温柔,对他很好,十年里,几乎弥补了他曾经失去双亲的痛苦,他开始慢慢地淡忘了过去,只想安于现状,想那样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

他说得很慢,目光中流露出几分与世无争的平和,似乎放下了一切,他只是他,不是别人。

可也是只一瞬间。

他道:“后来她把他赶走了,告诉他,她姓周,是他的亲姑姑,不是他的母亲,他的父母被人陷害,至今还未洗刷冤屈,九泉之下无法安宁。”

从一开始他这辈子的命运就已经被安排好了,注定过不了平淡的日子,永远都得为仇恨而活,直到他死的那一刻。

一口气说得太多,凌墨尘又喘了起来,弯着腰,脸色都咳红了。

沈明酥让冯肃扶人进屋,躺在床上好一阵,凌墨尘才平复下来。

药已经熬好了,沈明酥转身去拿,手腕忽然被握住,掌心带着微凉,握得并不紧,轻轻地圈在她的皮肤之上,却似乎又滚烫得厉害。

沈明酥回头,疑惑地看向他。

咳了那一阵,凌墨尘眼尾已染上了红意,瞳仁深邃但意外地清澈,带着几分疯狂,深深地盯着她,“丹十,咱们离开这儿吧,我带你走。”

沈明酥一愣。

那话当真很诱人,但不属于他们。

他带不走她。

“国师能讲出那样的故事,便走不了。”沈明酥对他苦涩一笑,“而我听到了这样一个故事,我也走不了。”

他心里已经很清楚了,没有什么是时间淡忘不了的,包括仇恨。

她也一样。

所以,他们要在淡忘之前,把该做的一切都做了。

他不过是在出手前,对自己生出来的怜悯,才会说出如此冲动的话。

“药要凉了。”沈明酥转身拿过药碗,递到了他手边,轻声道:“药最好一口闷,一勺一勺的喂,太苦了。”

凌墨尘忘进她清透的眸子里,那双瞳仁漆黑,清晰得能照出人影,似乎永远都不会迷失方向。

凌墨尘眸子里的疯狂瞬间褪去,又是一副傲慢之态,彷佛适才那失态的话,并非从他嘴里说出,接过她手中的药碗,笑了笑,“丹十说得对。”

他带不走她。

他们之间终究会有一场不见血的大战。

药碗搁下时,凌墨尘忽然道:“丹十,下回过来,我再给你讲另外一个故事。”

她的故事。

他的毒已控制,不需要她再来,而她也要成亲,没空再来了,下回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沈明酥笑了笑,“好。”

天色不早了,沈明酥让他躺下,替他施了针。

出院子时,暮色四合,又晚了。

因提前同封重彦打好了招呼,到了封家,这回两位姑姑没有人在门口等着了,下了马车,房门提灯迎上前,把人送到了长廊下,手中的纱灯递给了她,“沈娘子仔细脚下。”

沈明酥道了一声谢。

回到静院,东西暖阁内皆亮着灯。

连胜立在门外候着,见人回来了,忙迎上去,接了她手里的灯,压低声音提醒道:“沈娘子怎么才回来,今儿是省主的生辰。”

沈明酥一怔。

连胜见她这番模样,便知八成是忘记了,不由催了一声,“省主还在等着人呢,沈娘子赶紧过去吧。”

沈明酥确实忘了。

作为未婚妻,实属不应该,沈明酥硬着头皮掀开了西暖阁的珠帘,屋内灯火通明,封重彦一人坐在蒲团上,跟前的木几上还放着一碗面。

面已经坨了,似乎未动。

听到动静,封重彦转头瞧了过来,见是她,脸色一柔,扯唇道:“回来了?”

“嗯。”沈明酥点头,走过去坐在了他对面的蒲团上,忘了他生辰,还这么晚才回来,到底有些心虚,可再多的解释也无用,直接道了歉,“对不起,我忘了。”

“无妨。”封重彦的双瞳漆黑,每回一笑,便能盖过眼底所有的情绪,抬头温声问她:“吃东西了吗。”

她倒是吃过了,冯肃给她煮了一碗面。

沈明酥看了一眼他跟前的面碗,白瓷上映着福寿花纹,应该是一碗长寿面,问道:“大人不吃吗。”

封重彦轻声道:“不饿。”

面是封夫人一刻前派人送来,搁在这儿倒是忘了,封重彦回头让福安撤走。

生辰忘记了,礼物沈明酥自然也没有。

去年他生辰,自己早早便开始替他准备,绣了一张手帕,那是她的第一件绣活儿,缠着连胜姑姑一针一线教出来,虽强差人意,于她而言已是了不得的成就。

那时他不太愿意理会自己,帕子也没能送出去,但好歹她记得,今年她是忘了个一干二净。

忘记了,但总得表示一番,想了想道:“礼物,我明日再补给大人。”

她的刻意不难看出。

眼眸里的一抹刺痛终究没有藏住,垂下眸子隐去,提起茶壶给她倒了一杯热茶,“生辰年年都有,不必去在意。”

他既如此说,她便没什么可说的了,“祝封大人生辰吉祥,万事顺遂。”

“多谢阿锦。”

沉默片刻,沈明酥觉得自己多呆下去也无益,“天色完了,大人早些睡。”从蒲团上起身,没再打扰他,回了东暖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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