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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房的人今日都到齐了,小辈晚辈都在,新娘子已嫁过来半月,也就谢家大爷和大公子还没见到这位三少奶奶。

大公子神色微微一动。

新婚夜临时换人,大公子虽觉得温家大娘子是自己喜欢的类型,但架不住老祖宗用装死来威胁,他不得不让。

当夜自己回到府衙,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着夜色慢慢流逝,本以为温大娘子已经成了三奶奶,谁知第二日府上的小厮来报信,说温家抬进府来的不是大娘子,而是二娘子。

震惊之余,大公子心头也暗自欢喜和庆幸过。若非老夫人把自己换了,便是他娶了温家二娘子。

温二娘子他没见过,但听过她的传言,温家二爷的独女,从小被温老夫人娇宠长大,除了姿容绝色之外,是个花钱厉害的主。

他自小饱读诗书,不喜挥霍银钱之人,与这样的小娘子并不适合,要真在新婚夜遇上,不保证,自己会把人原封不动地送回温家。

这厢正想着,门外的人已经走了进来,谢三走在前,身后跟着一位女郎。进来的瞬间,闷沉的屋里,突然明亮了起来。

女郎一身春绿色长裙,同色里衣外罩五丝罗薄纱,脖子上没戴任何配饰,秀出一段天鹅颈,肌肤如白玉细腻,妆容精致明艳却不浓,恰到好处地把她的艳丽勾勒了出来,确实是个好看的小娘子,可唯独她朝自己看过来的那道目光,有些让他摸不着头脑。

似幽怨又不像,如同在市面上花高价买回来的石头,一打开,竟发现里面并没有半点翡翠时而生出来的失落。

大公子一愣。

这样的表情,很难不让人乱想。

从温家出嫁之时,她定知道与她成亲的是自己,今日两人头一回相见,她这般神情,当是自己的样貌让她失望了。

论样貌,他确实不如三弟,无端让一小娘子失望,多少有些尴尬,大公子身子微微偏开,温殊色却早已没再看他。

实则大公子的样貌并不差,与她想象中一般,确实是个俊俏的公子爷,但心头的那层光环破碎了后,再也找不回之前的感觉。

温殊色满目惋惜,只看了一眼,便淡淡地挪开了目光。

谢家大爷那日在街头上温殊色已经见过,典型的武将相貌,上前同长辈见完礼后,温殊色便同谢劭坐在了一侧。

时辰尚早,不到饭点,正是一家人团聚说话之时。

外面几个赏兰草的小辈也齐齐挤了进来,热热闹闹坐了一屋,气氛却怎么也愉快不起来。

大夫人前几日被谢家大爷训斥后,已调整了心态,温殊色适才见礼,她回了一道微笑,便有了和解的意图。

几个小辈则不同,两日前才撕了一场,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低头绞着手中的绢帕,脖子转向一边,摆出一副见不得她的神情。

温殊色压根没去留意,坐下后便凑头过去问老夫人,“祖母身子怎么样了?”

“好得很。”想起两日前曾‘晕’过一回,及时改口,“就脑袋时不时犯晕,受不了刺激……”

对面的大夫人嘴角一扯,这话是说给她听的吧。

“祖母这毛病倒是同温家老祖宗一样。”温殊色颇为诧异,“温家祖母常年头疼,平日里都是用赤箭养着,明儿我给祖母送些过来,让南之拿去给祖母煲汤。”

赤箭便是天麻,谢老夫人听说过能治头疼,但这入药的东西,“还能煲汤?”

“嗯。”温殊色点头,“市面上的都是一些晒干的赤箭,拿来后先用温水泡胀,再切成块儿,和鸡汤一起炖,炖好了连着鸡肉一块儿吃下去,口感甚好。”

谢老夫人意外,“还有这等吃法?”

温殊色道可不止呢,“泡胀后切碎,切成小小的颗粒,同鸡蛋一起蒸,味道也好,每回温家祖母头疼,都会让底下的人给她做,吃上几回,头就轻松了。”

“没想到这老姐姐还真会过日子,那改明儿你给我拿一些,我尝尝……”

“成。”温殊色点头,“祖母要是怕喝药,平日就多用药材煲汤,除了赤箭之外,还有几样也能缓解头疼……”

“是吗。”谢老夫人很感兴趣,“你都说,我让南之记下来。”

这是没完没了了……

一屋的子人竟听两人聊起了煲汤,这要是说下去今日也不用聊正事了,大夫人越来越烦躁,直起腰来欲要发作,又极力忍住。

又听了一阵,谢家大爷先开口打断,“竟然不知老三媳妇还懂得这些,如此贤惠孝顺,倒是老三的福气。”

温殊色见他发话,这才住了声,坐直了身子双手贴在膝上,目光微垂,一派端庄。

谢家大爷笑了笑,借着话头,问她旁边的谢劭,“老三最近忙什么呢。”

“闲人一个,不像大伯事务缠身。”谢劭的语气一贯懒散,“大伯今日怎么有空回来。”

“怎么,我就不能回来了。”谢家大爷一笑,“再忙也不能不回家。”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大公子,“倒是承基,别光顾着府衙里的差事,多回来看看你祖母……”

大公子垂目,“父亲教训得是,孩儿往后多回来。”

“你这不是为难他吗。”大夫人插嘴,“眼下三年期满,调令很快便会下来,衙门里积压的事务都得处理,怕是忙得脚不沾地,哪里还顾得上家……”

谢大爷做出一副讨了个没趣的表情,“我也没资格说老大,自己最近也忙得分身乏术,没空陪母亲说话,二爷和弟妹又不在。”转头看向大夫人,“你多费点心,没事就让几个小辈过来陪母亲聊聊。”

大夫人一唱一和,“这点倒不用你费心。”

“你知道就好,二爷不在府上,老三又娶了新妇,初来府上想必很多地方不习惯,都是一家人,当以和睦为贵,有什么为难之处,你上点心,多多照应。”

谢大爷装聋作哑权当不知道府上发生的事,这番话,也算是给了温殊色一个态度。

言下之意,一家人不能离心。

今日的事还没说,大夫人知道轻重,应道,“你管好自己的事吧,府上好得很,不用你操心。”

她一句‘好得很’,把所有的事儿都掩盖了过去,没把温殊色告给大爷跟前,面儿上看起来确实是识大体,维护了她,也惹来了底下几个小辈不快,二娘子欲发作,想说父亲还不知道吧,这位新妇习惯得很,一进门就把谢家当成了自己的家,如今连账房都撤了。

大夫人一个眼神及时递过去,二娘子只得闭嘴。

该给的态度,自己已经给了。

兜了这半天,迟迟没说到点子上,大夫人没心思再周旋下去,直接开口同谢劭道,“老三应该也知道,你大哥过不了多久便要去东都任职,自二爷回到凤城后,咱们谢家在东都算是一个亲人也没了,他只身前去,怕是东南西北都摸不着,伯母想着若是有个安身之处,旁的事情做起来都轻松,我已经打听过了,东都的租赁极高,长期租下去也不划算,倒不如买上一套。”

来了……

温殊色吸了一口气,面色跟着精神了起来。

先前已同谢三通过气,他应该知道怎么回复,半晌却没听到郎君出声,心头一沉,也不管什么仪态不仪态,扭头盯着他。

就这能心软,他也太没出息了。

谢劭正权衡,要不要同大房兜底,余光察觉到旁边小娘子的目光,都快在他身上戳出一个洞来,罢了,抬手碰了碰眉骨,“我懒散惯了,不喜欢管家,如今都是殊色说了算,伯母有什么事找她商议便好。”

果然,被新妇拿捏住了,狐狸精吃了心,他还有什么主见。

谢大爷和大夫人匆匆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大夫人恨其不争气,但银钱在人家口袋里装着,夫人管账,天经地义。

想起前几日的事,大夫人内心也有些怵这位三奶奶,怕自己讨个没趣,当着众人的面下不了脸,目光一时没往温殊色身上瞧。

倒也没用大夫人张口,温殊色主动道,“这不巧了,温家伯父一家迁去了东都,前几日大娘子也与我提过,还同我算过一笔账,说东都好一点的房子租赁要九十贯,买一套下来也就一千多贯,还说东都寸土是金,房产一天一个价,与其租房不如买下来划算,和伯母倒是说的一样……”

听她如此说,大夫人完全没想到,愣了愣,脸色和悦了许多,“可不就是吗,殊色也知道……”

“所以,我决定让人去东都置办房产,等大公子到了东都就租我的房吧,都是一家人,租赁的银钱落在自己人手里,也好过让旁人占了便宜,不知大公子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