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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安的兵将上门来讨要粮食一事,迟早就得找上谢家的门,谢老夫人把两人叫过来,问她们的意思。

温殊色还没表态,大夫人先插话,坚决不同意,“我谢家已经在凤城搭建了十几个粥棚,每天都在赔着银子做善事,凤城的百姓便也罢了,东洲战场上的兵马,那是太子殿下的管辖之地,跑到咱们这来要粮食,这不是好笑吗?战场那就是个无底洞,谁知道要打多久,咱们捐一点半点,也是杯水车薪,解决不了问题,主意还得靠朝廷的粮草到位。”

这话是谢大爷让人带回来给大夫人的原话,当着周夫人和那位将士的面,谢大爷也是同样的说辞。

凤城不过是个节度州,庆州本就干旱,王爷赈灾还未回府,哪里有银子支援战场。

前来的将士自称姓魏。

乃东洲一名兵马都监,正八品的小官。

也知道自己不占理,不过是走投无路,前面打仗的将士不能没饭吃,见谢副使如此说,便给周夫人跪下,“晚辈今日前来,乃情势紧迫,实属唐突,还望夫人见谅,但外敌当前,我大酆的将士们尚在战场上以命相博,夫人若能想到法子凑出一些粮草,某感激不尽。”

周夫人忙让他起来,却同谢大爷有一样的顾虑,东洲是太子的领地,中州的庆州又是天灾,他们自己都自顾不暇,哪里还有余粮拿去外援。

但人已经求到了自己面前,总不能一点都不给,“我府上的粮食,你拿走一半。”

如今凤城的粮食一斗米难求,王府上下每日也要吃,能给一半,已经是周夫人的仁慈。

见周夫人如此说,一旁的粮食大户谢大爷顿时被架在了火堆上,思忖一阵,便也跟着承诺,“我谢家出十旦。”

周夫人目光轻轻一敛。

谢家囤粮她自然知道,听说那位三奶奶把谢温两家的铺子都抵押了出去,全部买了粮食。

起初她还担忧过,怕她搅乱了凤城,可这十几日过去,她一没把粮食运出城外,二没饿着百姓。

不仅没饿着百姓,还免费设粥棚,除了百姓买不到粮食,这凤城和以往没什么不一样。靖王坐镇中州后,大兴贸易,一向推举买卖自由,只要没把凤城搅乱,她便没理由去追究。

至于谢大爷要捐多少,那是他们谢家自己的粮食,她无权干涉。

两人似乎都给出了自己能力所及的支援,但这些对于战场来说,实在是起不了什么作用。

周夫人看出了魏都监的为难,便道,“这样吧,你要是能有什么办法让百姓捐粮,我不干涉。”

魏都监行礼谢恩,出了王府后便立马带着自己的人,蹲在了城门口向百姓讨粮。

大夫人好不容易与老夫人和温殊色通了气,一粒都不给,接到谢大爷的消息,如同被刀子割了肉,十旦粮以如今市场上的价格得卖多少银钱啊!心疼了好一阵,可既然谢大爷已经许诺了出去,也只有同意的份。

温殊色没什么异议,让人抬出了十旦大米,自己跟着一道拉去了城门口。

到了城门口,远远便见前面围了不少百姓,路被堵得水泄不通,温殊色让人把马车停在了巷子里,推开车窗往外瞧。

人群哄哄闹闹,吵成了一团。

“咱们凤城自己都没米呢。”

“可不是,哪里有东西捐……”

“知道大家为难。”人群前一道男子的声音高亢激昂,“但我大酆的将士如今正在前方保家卫国,流血流汗,咱们不能让他们饿着肚子上战场同敌军拼命,无论多少都不拒,我魏某在此先跪谢各位父老乡亲。”说完,双膝当真“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人群并没有他预料中的感动,个个缩着脖子都往后退。

温殊色没再看,放下了车帘,突然觉得有几分寒心。

靖王治理中州后,一心系在百姓身上,这么多年造福凤城,穷了自己富了百姓,街头上的小娃哪个不是胖墩墩的,茶楼酒馆里一堆大腹便便的老爷。

庆州虽说遭了旱灾,但凤城没有,春季一过,稻谷一插上,过不了几月,秋季又是一场丰收,谁家里没点存粮?

就拿那粥棚来说,搭起来的前两日人多,后来越来越少,吃了几日白粥,都受不了了,还是回家吃自己的好酒好菜香。

粮食的价格能飙升到今日的价格,不过是自己压着粮不放,故意炒出来的,当真要拿出去卖,又有几个人会买。

温殊色让人把粮食送过去,自己也带着祥云下了车。

因这一场粮食大战,温殊色在凤城算是出了名,百姓私底下还给她取了一个外号‘米娘子’。

温殊色从人群堆里挤过去,在场的百姓不少都认得她,纷纷让开了路。

魏都监还跪在地上,天色慢慢地暗了下去,头顶已蒙了一层灰,年轻将士最初脸上的那抹活力和朝气终究暗淡了下去,心中正失望,突然见到一位充满活力的艳美小娘子,神色竟有了几分呆愣。

“起来吧,你就是对他们磕头,他们也不会给你,何必损了你将士的气节。”温殊色让身后的小厮把人扶起来,回头指着后面的一辆马车,同他道,“我是来给你送粮食的。”

见他半天没反应,抬头一看,人已经定在那儿。

高兴傻了吧,温殊色唤了他一声,“将士?”

魏都监猛然醒了神,忙拱手赔礼道,“多谢小娘子,不知小娘子如何称呼。”怕引起误会又赶紧解释,“某好铭记在心,让将士们记住小娘子的恩情。”

没等温殊色回答,身旁的一位百姓先扬声答,“她就是咱们凤城的米娘子。”

“想要粮食,找她啊。”

“谢家的三奶奶,咱们凤城的粮食可都在她手上。”

“……”

魏都监面露惊愕。

在这儿站了一个下午,他自然也听百姓说了,这城中粮食都被谢副使家里的三奶奶囤走了,本以为该是位年纪稍大的妇人,没想到是这般年轻的小娘子。

见百姓替她报了名,温殊色也懒得自己再开口了,“将士不必言谢,今日谢副使答应了给将士十旦粮食,都在这儿了。”

十旦粮食,对于囤粮的谢家来说,实属九牛一毛。

可先前谢副使已经同他表明了态度,不愿意多给,他也无法强求。

魏都监再次致谢,温殊色却没急着走,让祥云把周围的百姓驱散后,望了一眼他空空如也的身后,好奇地问,“一粒米都没收到?”

从王府出来,已经过去几个时辰,天都快黑了也没能讨到一粒米。

魏都监面露惭愧,“是我来得太唐突,不怪大家。”

温殊色沉默了一阵,突然问,“将士在军中是什么职位?”

魏都监一愣,只见对面小娘子的目光朝他瞧来,饱含期待地看着他,眼中那抹想要攀附权贵的神色非常明显,势利之心昭然若揭。却又与旁的姑娘不同,她似乎势利得更加光明正大,一点都不让人反感和讨厌,反而让人生出一股自卑和心虚,羞于自己的官职说不出口。

魏都监避开她的视线,垂目道,“我乃中州的都监,正八品。”

小娘子果然失望了,呆了片刻,从他脸上收回目光,曼声道,“哦……”

拉长的语调,无不透着失落,简直扎在人心上,魏都监心下一着急,鬼使神差地道,“不过,家中外祖父乃镇军大将军,当朝的杨将军。”

以往他最忌讳旁人把他的努力归咎于家族的关系,是以,没有留在东都,而是去了东洲洛安,在人前从未提起过自己的身份,包括适才在周夫人面前,用的也是领军大将的名号,并非自己的外祖父。此时明知道跟前的小娘子想要攀附权贵,却甘愿道出自己的家底。

不出所料,小娘子的眼珠子再次亮了起来,“几品官?”

魏都监一笑,“正二品。”

小娘子也是个爽快人,“我倒还有不少粮食。”

魏都监神色一肃,“若小娘子能解了将士们的燃眉之急,军中上下定会感激,待凯旋之日,末将必会向朝堂表明,记小娘子一记功劳。”

“当真?”温殊色一点都没客气,“你说话管用吗。”

魏都监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正色道,“魏某乃东都魏家的长子魏谟,若有朝一日抵赖,小娘子大可找上门来。”

能记功劳是意外收获,先顾眼前的吧,温殊色道,“粮食虽是我的,但此处乃靖王的封地凤城,魏将士要想把粮食运走,还得随我去找一趟周夫人,魏将士放心,中东两州本就是一家,都乃我大酆的山河,王爷一心为民,不会让将士们因粮草被困在战场。”

一个多时辰后,温殊色出了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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