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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淮盯着她,目光一动不动,所以,他唯一的亲妹妹已经成了亲,父亲兄长没有一个到场。

他想象中的替她送嫁,背着她走出温家,亲手把他交给未来姑爷手中的场景,一辈子都无法实现了。

温淮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怒斥一声‘荒唐’后,发觉这事居然谁也怨不得谁,心中郁结更甚,呆呆地坐在那,看着对面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心中的愧疚和自责几乎要把他吞灭。

母亲走得早,他就这么一个亲妹妹,小时候她不懂什么叫人生不能复生,几日没见到母亲,便抱住他的腿哭得撕心裂肺,非要他带着她去找,他可没少陪着她一块儿落泪。

那时候他便暗自发誓,这辈子怎么也要让她锦衣玉食,再也不能让她受半点苦楚。

要论将来的姑爷,不说官有多大,多有钱,但一定得是个光明磊落,奋发上进,顶天立地的郎君。

不是自己的妹夫时,他谢三在他眼里还算是个人才。可如今突然成为了自己的妹夫,再去看,他便什么都不是了,哪哪都是毛病。

见他迟迟不出声,一脸哀痛模样,活像她已掉进了火坑,温殊色不由开解道,“兄长不必如此,其实吃亏的并非是我。”

温淮周身无力,只一双眼珠子转了转。

“兄长之前不是说,将来嫁人,定要擦亮眼睛,一丑的不要,二心胸狭隘之人不能要,这两个优点,你的这位妹夫都有……”

相貌,他谢三确实没得说,心胸,他未与他接触,不知情不予评价,好奇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温殊色却没接着往下说,怕他接连遭受打击,承受不了,把手边上的茶杯轻轻推给了他,“兄长先压压惊。”

温淮回来得匆忙,尤其是快到城门,心中念着家里的祖母和跟前的小娘子,归心似箭,路上水都没顾得饮一口,此时方才觉口干舌燥,端起茶杯,解渴也好,压惊也好,仰头一口全都灌进了喉咙。

温殊色接着刚才的话往下说,“我没骗你,谢三公子是我见过最大度的郎君,兄长的心胸都不见得比他宽阔。”

她这话是何意。

突然意识到她似乎并没有任何悲伤,反而一副轻松,还在反过来开导他。

她莫不是阴差阳错嫁对了人喜欢上了人家,以谢三的那张脸,极有可能。

“兄长可知道他如今已是员外郎了。”

用银钱买来的官职,有何可骄傲的,但她这般替他申辩,温淮心中愈发笃定,她八成已经喜欢上了谢三。

木已成舟,生米煮成了熟饭,她要真心喜欢也是一桩好事,一时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悲伤。

温殊色却道,“我给她买的。”

温淮一愣。

温殊色及时解释,“兄长放心,我用的都是谢家的银钱。”

温淮更纳闷了,他谢三虽说懒散了些,但看着也不傻,怎会让她去花钱去买官,不由问道,“多少银钱?”

温殊色神色微微闪躲,“不太便宜。”

不太便宜又是多少。

不待温淮问,温殊色便冲他神秘一笑,“温家的银钱我没动,拿来给父亲和兄长也买了一份,你等会儿,我就去取来。”

温淮:……

她说她买了一份什么?

还没反应过来,温殊色已起身去了里屋,从枕头底下取出余下的两份官职,兴冲冲地拿到了温淮跟前,递给他,“兄长和谢三公子都是员外,但兼的另外一份官职有所不同,三公子的是军事推官……”

温淮脑袋有些晕。

温殊色怕他看不清,把文书怼到他眼皮子底下,“兄长看,是你的名字,没错。”

他看到了,要不是当初惦记着出海,他早考上了秀才,他也识字,看得很清楚,确实是他的名字。

温淮,字文博。

员外郎,兼司录参军。

没心去问那司录参军到底是个什么职位,一心只停留在了跟前的文书上。

不用她说,他心里也清楚,想要买一份官职,没那么容易。

历代皆有买官的人,但据他所知,并非人人都能买得起,一是看银钱的数量,二还得看家族和个人的名声名望。

谢家的家族名望倒是有,无论是退隐朝堂的谢仆射,还是身为凤城副使的谢家大爷,都有名望,谢劭个人的名声虽说差了一些,但在大家族的荣誉面前,算不得什么。

温家也一样,有祖父的名望和温家大伯在,只要给足了银钱,确实可以买官。

他就想知道,她到底花了多少银钱,一口气买下了三份。温淮先让自己冷静下来,平静地问她,“花了多少钱。”

“谢三公子的那份比较贵。”温殊色没看他,捧着茶盏含糊道,“谢家的家产都搭进去了。”

温淮愕然,震惊地看着她,“所有家产?”

温殊色难过地点头,“库房里的现银,凤城的几个铺子都抵了出去……”又从头把买粮食的事情同他复述了一遍,又悔又感动,“如今谢家二房是什么都没了,前几日三顿饭都成问题,我还能安然无恙地坐在这儿,兄长说三公子的心胸宽不宽广?”

当初谢仆射拉回来的可是五万两黄金,再加上二夫人阮氏这些年在凤城的香料铺子。

她说得没错,她还能完好无损地坐在这儿,谢三公子的胸襟确实了不得。

温淮听得惊心动魄,良久才开口,“那温家的呢。”

“温家相对而言,便宜一些,同样都是倾家荡产,但咱们换来了两份官职。”

温淮:……

她可真会说话。

知道她一贯的德行,温淮气血不断往上冲,凤城里的铺子都是自己和父亲这些年辛辛苦苦替她攒下来的嫁妆,她倒好,一出手,全都没了。

温家有大伯一家当官就行了,他和父亲一心经商,哪里需要什么官职。

温淮气得眼花,先前的温柔不见了踪影,指着跟前的小娘子,起身踱步,“你等着,等父亲回来,看他不打断你的腿。”

温殊色对他这样的假虎假威丝毫不惧,装模作样地缩着脖子。

等温淮涌上来的那股怒气发泄了出来,温殊色才偷偷瞅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问,“兄长就不想知道,司录参军是什么官职吗?”

管他是什么官职,他不稀罕。

难怪适才在茶楼前,谢劭拦着他不让进,合着那茶楼早就不是温家的了,转头又盯向她,结果便看到一张可怜心虚的脸,满腔怒意突然又一扫而光,吸了一口气问,“什么官职。”

“管户籍,还有婚姻。”

温淮嘴角一抽,他一个连亲事都还没定的人,怎么去替人断婚姻。

她又道,“等兄长领了这份官职,将来我要是同谢三公子发成了口角和纠纷,兄长就能替我做主了。”

已经捅到天了,断不能再涨了她的威风,“你还是别纠纷了,能找到谢三这样的冤大头,你该去庙里烧高香。”

温殊色:……

“兄长,你回来身上带了银子吗?”

不提还好,一提这个,温淮就头疼,为了赶行程,这回他走得太匆忙,并没拿多少银钱,想着上回父亲才往家里稍了不少东西,就算大妹妹要添嫁妆,当也用不完,还有茶楼铺子,每天都在进钱,只要路上够用,到了凤城定不会缺银钱。

谁知道……

下意识捏了一下腰间的荷包,扁得不能再扁。

温殊色松了一口气,转身把祥云叫进来,“兄长刚回来,怕是还没吃饭,温家已经破了产,祖母的银钱也搭了进去,估计回去也没他的饭吃了,先把带回来的蛤蜊炒了,往后如何,再做打算。”

归家的喜悦,瞬间荡然无存了。

比起当初谢劭,温淮承受的打击更重。

短短半个时辰,一个接着一个的惊雷,全然不给他喘气的机会,最后坐在圈椅内,久久没能回神。

院子里发生的一切,都被小厮一字不漏地传到了谢劭耳里,“温三公子好像打击不轻。”

谢劭同裴卿坐在街头的一个石墩子上,手中干瘪瘪的馒头突然就变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