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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话声响彻在黑夜,砸在人心上,不觉心慌意乱,太子身边的家臣好几回看向太子,实在受不住煎熬,“殿下……”

太子紧绷着脸。

朝廷的人倒是来得快。

自己堵了两三天的城门,已经放走了一个靖王,真要打开城门把谢家三公子送出去,让他在父皇面前弹劾自己假造圣旨?

不可能。

但这般关着门,把朝廷的人关在门外,便是抗旨不尊,同样不是办法。

太子看了一眼身后,问家臣:“裴元丘呢。”

家臣忙道:“裴大人让殿下放心,只要城门一开,谢家三公子必然会出现。”

门外朝廷的人已经喊了一刻的话,要是再不打开城门,怕是要传到皇上的耳朵里了,“开门,给孤守好了,见到谢家三公子,杀无赦。”

城门打开,前来接应的是马军都指挥使许荀。

等了半天,嗓门都要喊哑了,才见城门打开,人还没进去呢,又被太子的家臣拦在了外面,拱手笑盈盈地同他道:“太子殿下知道许指挥来接人,这不正急着找人呢,最近南城刚回来了不少亡魂,不宜受惊,还请许指挥见谅,在此先等上一阵,殿下一找到人,立马给指挥带到跟前。”

许荀勒马,抬头一瞧,城门是打开了,门内却堵上了一队人马。

这是没打算放他进去了。

许荀乃谢仆射的门生,今日皇上亲自授命于他,务必要将谢三公子平安地接回东都,人没见到,不可能退让,对家臣一笑,“圣命在上,属下怎可偷懒,让殿下代劳。”转头吩咐身后的侍卫,“进城接应三公子。”

“许指挥!”家臣一下提高了嗓音:“据老夫所知,陛下只说了要接人,可没让许指挥搜城,莫非许指挥还想硬闯东洲?”

话音一落,身后一排黑压压的侍卫,瞬间围了上来。

许荀脸色一变。

对面的家臣又客气地笑了笑:“劳烦许指挥在此等候消息。”

裴元丘在山下守了半夜,刚打了一个盹儿,便听身边的人道:“大人,人来了。”

裴元丘一瞬睁开眼睛,抬头见山路上下来了一队人马,天幕已经开了亮口,走在最前面的正是谢家的三公子谢劭。

身后跟着裴卿,魏允等人。

一个不少。

裴元丘缓缓地从矮墩上起身,仰目看向马背上的年轻公子,等着人马慢慢地靠近,老熟人相见,无需多言,“谢公子,咱们又见面了。”

谢劭一笑,“恭喜裴大人立了一大功,又该高升了。”

裴元丘没答,不可置否,目光瞧了一眼他身后的裴卿,马背后还坐了一位年轻的‘公子’。

活了这么多年,对方是男是女,他还是能看出来。

从八年前起,裴卿的一切动向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身边接触过哪些人,他一清二楚,可并没有什么小娘子。

哪儿来得呢。

太子的人马为何会突然从山上撤走,魏公子又是如何与他谢三公子搭上的线,再联想起凤城的那场捐粮……

不由恍然大悟,想必这位就是温家的二娘子,谢家的三奶奶了。

见他目光带了些尖锐,盯向后方,久久不动,谢劭面色一凉,“裴大人想要升官,谢某自认为这条命已足够。大酆疆土辽阔,海陆并举,皆可前行,裴大人何不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谢家的三奶奶,这要是到了东都,怕也没什么后路了。

裴元丘没动,在权衡。

正犹豫,裴卿夹紧马肚缓缓上前,头一回正眼看向底下的中年男子脸上,平静地问道:“裴大人说话可算话。”

目光相碰,那眼里直勾勾地看着他,突然不见了恨意,裴元丘微微一愣,明白了他的意思。

只要他肯跟自己走,他可以卖给自己儿子一个情面。

在外露脸的只有他谢家三公子一人,至于其他人,他并不相识。

裴元丘双手往身前一叠,和声道:“自然算数。”

裴卿没再说话,带着温殊色走向裴元丘身后,调过马头,转身面对谢劭。

裴元丘长松了一口气,抬手一招,身后的人齐齐退开,为谢劭让出了通往城门口的大道:“谢公子请吧。”

谢劭没看裴卿,也没去看他身后的温殊色,拉了一下缰绳,头也不回地驶向城门。

温殊色意识往前一倾,裴卿伸手一把按住抓住她胳膊。

温殊色绷直了身子,到底没再动。

天边开了个口后,光线很快亮开,眼前的人也越来越清晰。

裴元丘跟在队伍后,与裴卿并排,转头看向他,胳膊上还绑着纱布,脸上也蹭了好几道伤痕,这一路怕是没少受罪,心头多少有些心疼,“待会儿回去,好好歇息。”

裴卿没应,问他:“母亲的灵牌呢。”

“在我房里,放心,没断过香火。”

马蹄往前,笃笃声入耳,裴卿突然问:“你后悔过吗。”

裴元丘一怔,比起这个问题的答案,更让他感触的是他终于愿意问自己了。

离开那年,他好像才六岁,自己抱着他到了门口,父子俩道别,他紧紧地搂住自己的脖子,哭着道:“父亲早些回来。”

往后的岁月,他周旋于富贵之间,锦衣玉食之时,不止一次回忆起这一幕,心中泛起的痛楚,又怎可能没悔过。

裴元丘哑声道:“是我对不起你和你娘。”

裴卿一笑,满脸讽刺。

裴元丘并没在意,又道:“但让我重新选一次,我还是会走这一条路。”眼中那抹妇人之仁慢慢消失,眸色凉薄,“至少我能替你铺一条捷径,让你今后不必去走弯路。我裴家的子孙后代往后不用再为生计发愁,能无所旁骛,一心拼搏。”

裴卿眼角一跳,“所以,母亲就该被你抛弃。”

裴元丘无可否认,“是我有负与她。”

被丈夫无端抛弃,背叛,独子一人带着他的孩子,为了生计,活活被折磨而死,得来的便是一句有负。

裴卿双手发颤,愤怒和痛苦交织,几近将他吞灭,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裴元丘连畜生都算不上,他还有什么可指望的。

不想再看他一眼。

队伍押着谢劭继续前行,两边的道路,越来越安静,到了城门口,晨光正好照在城楼的九脊顶上,一道刺眼的光圈,晃得人眼花。

底下黑压压一片,全是太子的人马。

前面谢邵已停了下来。

“裴元丘。”裴卿目中一片寒凉,道:“你不配。”不配为人夫,不配为人父,更不配为人。

裴元丘一愣。

“嫂子抓稳,跟上谢兄。”裴卿将缰绳往温殊色手里一塞,猛地从马背上跃起,扑到了对面裴元丘的马背上,

两人重重地跌在地上,倒众人回过神来,裴卿已揪住了裴元丘的衣襟,手里的刀子紧紧地顶到了他脖子上,怒吼道:“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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