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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阳眸色微微波动了一下,转过身,替皇上轻捶起了肩膀,“父皇可不能累坏了,女儿将来还得靠你撑腰呢。”

皇上回过头宠溺地看着她,“谁敢欺负了你?朕非扒了他皮,你可是跟着朕死里逃生,好不容易留下一条命,哎,你要是个男儿多......”

她要是个男儿,估计也不会活下来。

十几年前,他皇室赵家一族,被策反的一只叛军攻入皇宫,所到之处赶尽杀绝,父皇被诛杀在大殿之上,所幸他提前得了消息,带上府中家眷,连夜一路往南跑。

可途中还是被叛贼赶上,一番厮杀,一家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死得七七八八,是他的府兵拼死才保住了他,将他推到了船上。

到了临安之后,他身边就剩下了这么一个女儿。

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如今回忆起来,都觉背心一阵阵发凉,所以,比起虎视眈眈的北国,他最痛恨叛贼。

平日里那些人耍点小心思,他闭只眼也就过去了,谁要敢对他生出半点异心,无论是谁,他都会不惜一切代价,将其处之。

但北国人,他也不能不防,之前北国一直喜欢金银财宝,他每年都在派人上供,半月前,北国却突然提出了议亲。

且还指明了要他的至亲骨血。

他能有什么至亲骨血能拿出来议亲的?唯一的儿子刚满十岁,他断不可能让他去娶一个北国女人,引狼入室。

放眼望去,只有明阳。

可明阳是他的心头肉,他舍不得啊。

记得逃难的那会儿,她才两岁吧,彷佛知道自己在遭难一般,奶娘抱在怀里,她不哭也不闹,省了不少心。后来所有的人都夸她,命里自带富贵。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皇上眼里带了一丝湿意,面色慈祥地拍了一下她的手,叹息道,“女儿身也挺好,有父皇在,你放心,没人敢欺负了你。”

她南国公主的身份摆在这,将来无论是去了哪儿,都不会被欺负。

明阳没再说话,眸子内的光慢慢地暗淡下来,替皇上锤了一阵肩膀后,便起身辞别,一出来,太阳已经偏了西。

抬头一望,蓝天白云,风和日丽。

盛世太平下,一切都很美好。

可这份美好,她却越看越堵心,突然生出了一股冲动,真想将眼前的这一切搅他个天翻地覆。

王芸到了家后,一切又恢复如初。

午食用完,便一人坐在了圆凳上神游,还在想裴安最后说的那两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青玉替她分析,“姑爷说的可能是实话。”

王芸疑惑地看向她。

“你想啊,姑爷是国公府的独苗,他能让自己当真处于危险之中?主子不是说了他嚣张得很吗,无论是哪个朝代,都是有本事的人才会嚣张,他要没那个本钱,他敢吗,万一出个事,国公府岂不是......”

青玉及时闭嘴,没往下说。

既然要成亲,国公府的情况,王芸自然也去刨了底。

当年健康大乱,皇宫被逆贼攻陷,各地节度使蠢蠢欲动,只有镇守临安的裴家得知消息后,冒着腹背受敌的危险,带了一队人马,单骑过两江,将逃难的皇室血脉端王迎来了临安。

端王登基,便是当今的皇上,后设临安为都城,至此动乱的天下,才得以太平。

而裴恒救驾有功,皇上心怀感激,娶了裴恒的妹妹裴氏为皇后,再封裴恒为国公爷。

当年的裴家可谓风光无限。

可惜好景不长,两年后,裴氏突然得病薨了,本以为国公府就算不靠皇后,凭他国公爷救驾的功劳,和在临安扎根的本事,怎么也不会受到影响,谁知道皇后裴氏一去,国公夫人跟着染了恶疾,先后只差两日一道归了西,国公爷痛心之下,一把火燎了院子,将自个儿也葬在了里面。

没出一年,国公府二爷驯马时,从马背上摔下来伤了脏腑,当场人就没了。

三爷同人饮酒,宿醉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发现时,身体都硬了。

短短半年,昔日的国公府只剩了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妪和一个十岁的孩童,彻底没了气候。

而之所以国公府还留着名号,是因陛下念及当年国公爷救驾的功劳,不仅没有收回府邸,裴安世子爷的爵位也还作数。

要说他没有背景,可这般一想想,皇上不就是他的背景?

他这般张扬,甚至被世人安上了一个奸臣的名声,连府上的大爷大夫人都知道,能不传到皇上的耳朵?

皇上放任不管,还给了他一个御史台大夫的职位。

可不就是让他显摆的。

王芸豁然一捂,困在脑子里的疑云,终于揭开了,不由看着青玉,夸道,“你可真有才。”

青玉:......

可那句‘你也没那么差’又是何意。

青玉翻了个白眼,“就您今儿怼萧娘子的那番话,您要算是嘴笨,是不会说话的主儿,那奴婢和连颖就压根儿没长嘴。”青玉揣着笑看她,继续贫嘴道,“主子,旁人都是巴不得被人夸,怎么到了您这儿,承认自个儿优秀就这么难?您在奴婢心里,就跟一颗大树一样,奴婢就等着攀你的高枝儿,奴婢觉得您完全不必愁这些,当下您最应该考虑的是,传宗接代。”

芸娘:......

“主子您看啊,国公府相当于只剩下了世子爷一个种子,苗子不多,那种子一旦找到了能生根发芽的地儿,自然要疯狂的播种。”

芸娘眼皮子一跳。

她也不是没想过,可......芸娘脸色一红,凑上去问道,“那依你只见,得生多少个才行?”

“主子您这就是问错人了,这个问题您得去问姑爷。”

她问,她怎么问,“你只管说说,要是你,你要生多少个。”

“十个八个,那肯定得要有,多了也不嫌多。”

芸娘两只眼睛一瞪,脱口惊呼,“那不是生猪仔吗?”她又不是母猪。

“还有一个办法。”

芸娘赶紧问道,“你说。”

“纳妾,让别人生。”青玉看着她,“主子愿意?”

芸娘一愣,她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想着如何将自个儿嫁过去,她......

“瞧吧,您是不是已忘了自个儿适才在想什么了?一个问题想不明白,咱不能死磕,得重新再找一个更厉害的盖过去,自然就揭过了。”

芸娘:......

也没等芸娘想出个所以然,那头大夫人的哭声隔着几个院子,都传了进来,不外乎是王老夫人偏心,让三娘子进了宫,却没带上大房的姑娘们。

大娘子前些日子,替老夫人去了灵山求符,可府上还有二娘子和四娘子在。

“你说她怎么越活越糊涂了呢,王家如今靠谁支撑起来的门面?她心里不清楚吗,那裴安他,他......”到底是已经议亲了,大夫人不敢大声喧嚷出来,只红着眼睛同自己的嬷嬷发泄道,“他就是个奸臣!三娘子嫁过去,我王家将来怎么办,大爷的差事还没着落呢,今儿三娘子又进宫去显摆,一堆子的名门世家,她也不怕别人嚼舌根,说咱王家为了贪图富贵,中奸不分,胡乱攀附......”

大夫人这一哭,就闹腾了半日。

王芸声儿都不敢出,拉着青玉赶紧关了门。

大夫人自个儿哭得无趣歇息了,翌日起来心情还没缓过来,宫里的太监突然找上了王家,抬了两箱大礼。

王老夫人亲自到门口去迎接。

跑路的太监笑着对老夫人道了一声恭喜,“陛下听说王家三娘子昨儿进了球,一时也跟着图起了乐子,先前便听闻三娘子同裴世子有一段佳话,一番询问之下,得知两人的婚期已订,便差奴才过来给三娘子添了两箱嫁妆。”

老夫人一番感谢,请了那太监喝了一盏茶才将人送走。

消息传进大夫人那,大夫人一时没回过神,“谁?陛,陛下?”

见丫鬟点了头,大夫人一屁股坐在软榻上,缓了好久之后,脸色也慢慢地生了变化,喃喃地道,“一个被关了五年的闷葫芦,竟还能有这般本事,你,你马上差四娘子去她院子里,也甭管什么由头,先去打听打听,她进宫都立了什么功劳,还邪门了......”

接下来的日子,王芸一边忙着筹备婚礼,一边应付府上的鸡毛蒜皮。

而裴安那边,已经翻天覆地。

裴安说话算话,第二日就拿着弹劾刘家的折子,递给了皇上。

折子里将刘家这些年受贿贪污的罪行,全都列了出来,皇上看完后,龙颜大怒,刘大人身为刑部侍郎,知法犯法,其罪更不可恕。

刘大人本以为裴安动作没那么快,又或许觉得萧侯爷一定能想到办法救他刘家,当夜还真没有跑路,不仅没有跑路,御史台过去抄家时,刘家一群人还坐在桌上吃着山珍海味。

这么多年,刘家一直都是萧家的臂膀,刘家没了,萧家等同于断了手脚,刘大人也不是不急,昨儿夜里就找上了萧侯爷。

他早就同萧侯爷说过,不要小瞧了裴安,不过一个女儿,嫁过去,还能吃亏了怎么着。

他不听,如今人家拿他们开刀了。

萧侯爷懒得听他扯那些没用了,当下一口答应,让他放宽心,明儿一早他便进宫去面见圣上。

萧侯爷人倒赶得巧,与前来弹劾的裴安碰了个正着。

一个险些成了自己的女婿,一个险些成了自己的岳父,如今两人跪在皇上面前,却成了生死相对的局面。

萧侯爷看向裴安,压住了往日对他的成见,笑言相对,“素问裴大人断案公道,但刘大人身为刑部侍郎,自来以身作则,这些年陛下也看在了眼里,这回莫不是哪里有什么误会。”

往日换做范玄,裴安还能同他顶上两句,这回换做萧鹤,裴安理都没理他,孤傲清冷的姿态,彷佛是觉得这个人不配同自己说话一般。

萧侯爷讨了一个没趣,气得脸色发白,心里只宽慰,他还真是没看走眼,就这样的人,当初幸好没将莺丫头嫁给他。

狂妄之徒,什么东西。

萧侯爷愤概之极,头磕在地上,开始一桩一桩地替刘家鸣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