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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安比原计划晚了一夜。

一是低估了范玄的精力,昨日一到闹市,他站在囚车内,一身正气,字字泣血,彻底将建康百姓的愤怒点燃,上前来劫囚车的人超出了预估。二因临时出现了两个计划之外的人,场面一度失了控。

结果倒还算顺利,该救的,该杀的,一个都没少,不过是多耽搁了些功夫。

天黑后裴安才渡江,到了对岸没急着赶路,原地扎营,在林子里歇了几个时辰,后半夜出发,总算在天亮之前追上。

从他进门,芸娘便注意到了他脸上的疲倦,此时听他声音沙哑,知道他累了,侧身挨过去,柔声答,“我睡好了,郎君上去歇息一会儿吧。”

两人并肩上了楼,瞧不见人影了,身后钟清呆滞的神色,才猛然醒过来。

跟前这位他有生之年没见到的人间仙子,就是他裴大人新娶的夫人。

老天真他妈偏心眼儿。

钟清将手里的刀往旁边的桌上一搁,一屁股坐在板凳上,颇为无力,“除了身世,他简直就将世间好处都占完了。”

话音刚落,童义从外走了进来,“哟,副堂主来了。”

钟清刚被打击,一脸不满,“明春堂副堂主那么多,我知道你叫的是哪个?”

童义一笑,改了个称呼,“钟副堂主,房间已经备好了,先去歇着吧,待会儿我让伙计将吃的喝的都送上来。”

“有肉吗?”钟清总算有了点精神。

童义点头,“有。”

“生的还是熟的?”

童义:......“钟副堂主有吃生肉的癖好?”

“不不不,熟的,要熟的,越熟越好。”他已经好几天没吃过熟肉了,准确来说,已经很久没吃过熟的东西了。

每日都是生萝卜生菜生肉.......

经此一次,他算是明白了,谁都能得罪,唯有寡妇不能得罪,狠起来不是人。

七月份的天气,不出太阳在外面走上一圈,背心都能生出一层汗,裴安厮杀了一场,又奔波了这么远的路,一身早就被汗透,湿了又干,干了又湿,黏糊得厉害,进屋后便开始松腰带。

等芸娘反应过来,他周身上下,只剩下了一条白色的裘裤。

芸娘完全不知道怎么面对他突如其来的豪迈,双颊飞上了红晕,慌忙替他将门关上,一时进退两难,“郎君是要沐浴吗,我去让童义备点热水。”

“凉水便可,有吗。”裴安回头。

芸娘:......

芸娘盯着他不着寸缕的精壮上半身,胸前的那两点晃得她脑子一阵晕晕乎乎,点头道,“有。”昨夜她让青玉便备好了两桶热水,他没回来,早凉了。

听她应完,裴安手里的腰带一扯。

这是要直接脱光光吗。

芸娘猛然转过身,额头砸在了门板上,“嘭”一声,整扇门都在震动,不待裴安发话,忙拉开门,“我,我去替郎君拿换洗的衣裳。”

昨儿走的时候,她马车上只装了自己的东西,裴安的行头都在刚到的几辆马车上。

不见童义,芸娘去楼下寻了卫铭,手里抱着包袱再回来,便见王荆如同一个木头桩子般,笔直地守在了两人的房门外。

芸娘一愣,疑惑地问道,“王叔叔有事吗?”

“小姐。”王荆突然对她抱拳,恭敬地行了一礼,“属下在此听候小姐的差遣。”

芸娘:......

自昨儿相认之后,王荆就是这副摸样,没人在还好,裴安已经回来了,御史台的那帮子人也都在,怕他身份暴露,芸娘上前,小声纠正道,“王叔叔与我父亲是旧识,不用这番客气,也不必自称属下,王叔叔要是不介意,往后就随我父亲,称我一声宁宁。”

“属下不敢。”

王荆见她神色僵住,摸了一下自己的头,有几分不太好意思,“小姐尊贵,闺名岂是属下能乱叫的,小姐放心,属下心头自有分寸,人前不会露出端倪来,只是小姐往后有什么事,无论大小,均可吩咐属下,属下定能完成。”

虽相处只有大半日,芸娘已完全摸清了他的性子,自己不答应,他不会罢休,芸娘点头,“成,那我有事再去寻王叔叔,时辰还早,王叔叔先去用早食吧。”

王荆又对她弯腰拱手,“是,属下告退。”

芸娘:......

芸娘推门进去,听里面已经没了水声,试着唤了一声,“郎君?”

“在这儿。”

听到回应,芸娘将衣物取出来,走去净室,一面将衣衫一件一件地给他挂在了屏障上,一面细声道,“郎君饿了吧,青玉已备好了早食,郎君穿戴好出来,便能用上。”

裴安没应,“哗啦——”一道水花声传来,当是人从浴桶内站了起来。

芸娘心头一跳,赶紧转过身,回到里屋候着。

裴安大剌剌地从浴桶里走出来,扯了一件衫衣,也没擦身,直接披上,再套了裘裤,水珠子顺着头发一路滴下来,沾上锦缎后,紧紧地贴在了肉皮子上。

他这副艳态,芸娘倒也见过,不过是在夜里,大早上的,光线明显亮堂了起来,多少不知道该将目光往哪儿放。

两人相对坐在了圆桌前,芸娘埋着头,始终没往上抬。

用完早食,搁下碗了,裴安才开口主动问,“见过王荆了?”

芸娘轻唑了一口碗里的粥,目光下意识地抬起来,瞥见他衣襟处敞开的大片雪肌后,又匆匆地挪开,点头道,“见过了。”

“如何?”

“挺,挺好。”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看向她问,“宁宁是谁。”

芸娘一愣。

裴安便缓缓道,“昨日建康大乱,无意遇到了被刺客困住的邢大人,偶然听他提起‘宁宁’这名字,倒不清楚是谁,想起你同他一块儿长大,问你一声,要不知道,便算了。”

这回芸娘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没有再挪开。

瞬息的功夫,脑子里的念头已经转了千百个来回,和她一起长大的邢大人,是邢风无疑了。

可邢风前日不是就已经回临安了吗,怎么还在建康,又怎么被刺客困住了?

她“宁宁”的小名,很少有人知道,她也从未同裴安提过,如此,看来两人是真遇上了。

建康大乱,怎么个乱法。

那邢风现在人呢,是死是活。

芸娘看向裴安,裴安也正看着她,目光平静,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并不在意她如何回答。

据以往几回的经验,芸娘很快反应了过来。

不对。

他这一番话,问得大有问题。

一语带过邢风遇到了麻烦,问的却是“宁宁”这名字,再轻飘飘地提起了她和邢风的关系,若她承认了,便是坐实了和邢风的亲密称呼,若她不承认,他还是能查到。

她待会儿要是头一句问的是邢风,她保证,他必定会同自己翻脸。

芸娘:......

她鬼才相信,他不知道宁宁是谁,这小心眼儿,不知道听邢风说了些什么,估计是受到了刺激,又在为她埋坑呢。

裴安没骗她,昨日确实是遇到了邢风。

不只是他,还有被他‘送’回临安的赵炎。

两人半路上不知怎么着结了伴,又无意撞上了前来刺杀自己的一波人马,当下快马加鞭地回到了建康,替他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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