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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火烧云给她带来的勇气,是出于小兽的直觉。

她觉得,若此刻,她敢碰到纪忱江分毫,这只凶兽绝对会毫不犹豫将她撕碎在昏暗的山洞里。

洞口闪起的雷光,惊醒了纪忱江。

今日的荷花格外漂亮,朵朵挤在一起,枝叶与花瓣之间隐隐交错着动人的阴影,连低头都不必,只垂眸就能观赏盛景。

纪忱江在心里嘲讽自己,刚才话放得那般狠,身体却叫嚣着打自己的脸。

他每一存肌肤,都渴望着代替即将到来的暴雨,摧残了这池子娇花。

他狠狠咬了咬舌尖,努力压制冲动。

他很清楚,今日但凡碰傅绫罗一下,她绝对走不出这个山洞,眼下的他没那么好的自控能力。

“说话!哑巴了?”灼.热吐息带着几分狠意,偏还要软了语调,冷不成冷样子,温和又温和不到家,沙哑得极为怪异。

傅绫罗被凶得一抖,动也不敢动,好几息时间甚至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直到纪忱江重重喘了两下,低骂着退开一步,傅绫罗跟着大喘了口气,记起来自己的目的。

“我最喜甜食,阿爹总叫我蜜糖,后来觉得这小名太娇气,才改了叫阿棠。”

“我,我小时候,很怕虫子,可南地闷热,夏日时候总有些豆豸,有一次我贪玩,被它刺到又压碎在身上,浑身刺痛了好几日。”

“即便是好了,我想起来也要哭,夜里惊醒了也要哭。”

“阿爹虽然宠我,却并不娇惯,而是每每带我到那颗树下,给我吃糖葫芦。”

“因喜甜食,后来任何时候,我只要到那颗树下,阿爹都允准仆妇喂我一颗蜜饯,即便我贪心,一天跑好几次,牙都吃坏了,阿爹也不曾阻拦。”

傅绫罗声音抖得厉害,纪忱江甚至怕她哭出来。

但意外的是,她眸子里虽然潋滟着水色,却没哭,声音也甜软得很。

“后来,等再看到豆豸,我想起的,不是它让我疼到打滚,而是糖葫芦。”

“虽然阿爹从未跟我讲过道理,可我知道,他希望我明白,这世上可怕的人,恶心的事有很多,可我不能因此惩罚自己。”

傅绫罗抖着胆子,主动靠近纪忱江,离琉璃灯盏也更近了些,好让纪忱江看清她的身影。

“衣裳,头发,刺玫,都无罪,怎能归畜生了呢?王上……”

纪忱江突然偏头看向洞外,暗哑着嗓音打断她的话,“不是叫长舟?”

傅绫罗情绪断了一瞬,这人都虚弱了这么久,怎就不能在旁人抒情的时候学会闭嘴。

不过,这一打断,倒是让她嗓音平静下来。

“你怎能用仇人的恶来惩罚自己?你口口声声说我不一样,可你知道吗?阿棠喜月白,也喜轻纱,更喜刺玫和这假山。”

她顿了顿,闭上眼睛豁出去,“我也喜欢看那些册子,喜欢熙夫人的坦荡,男女合欢本该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事情,若王……若你无法控制自己,何不尝试将那些恶心的记忆,换成美好的记忆呢?”

恨还是因为在意,只要能拔出心底那颗刺,让美好洗去所有肮脏,不管大仇是否得报,纪忱江都能得到真正的解脱。

纪忱江定定看着她,尤其傅绫罗闭上眼以后,他才放任目光的肆无忌惮,恶狼一样在傅绫罗身上刮过。

不得不说,她以自身为矛,这番话非常有说服力。

他若有所思,不动声色靠近傅绫罗,声音哑得只剩气音:“你要送我的生辰礼,是你自己?”

若她敢在这里回答是,若她敢抱过来,也许曾经的记忆真能被覆盖,但他不保证她不会吃苦头。

但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傅绫罗就乖乖摇头,“不是,我是真怕疼。”

纪忱江:“……”那你折腾什么!

他不满地看着傅绫罗,“生辰礼呢?”

傅绫罗不敢睁眼,她能感觉到纪忱江的目光,一寸寸似火烧,烧得她浑身无力,只想逃跑。

胆子最滔天的事情她也做了,这会儿下意识恢复乖软,从头上摘下那根合欢花簪子,轻巧拔出来。

这是根组合簪子,颤巍巍的合欢花摘下来,隐藏着里面不算太平整的雕刻,一个个圆球大小都不一样。

但被傅绫罗捧在掌心,说不清是手百还是玉簪更白,仔细分辨,看得出,是一串糖葫芦。

傅绫罗糯糯道:“我知王上不喜甜食,特地请明阿兄寻了上好玉石,自己雕刻出来的。”

她细白的手指上,还有偷偷雕刻留下的刀痕呢。

‘咔嚓’一声,纪忱江没忍住捏碎了一块假山石,又开始磨后槽牙。

这般大胆在人心尖上舞的女娘,手指几道都能让人心疼到什么都不想计较,乖巧起来够甜掉牙,矛盾到让他恨不能直接连皮带骨吞下去。

心里那股子怒火却渐渐不见了踪影,他不动声色避开她的小手,往傅绫罗那边压,越靠越近。

傅绫罗一抬头,就见他目光噬人,惊得连步后退,直接挤在山石上。

纪忱江冷呵,“现在知道怕了?说了不会碰你,就不会碰你,不许哆嗦!”

傅绫罗心想,怎会有这样眼睁睁说鬼话的人。

他们之间确实还有点距离,可连一个拳.头都塞不下。

此刻,他躬着身子,月匈与荷花稍稍远了点,只那双强壮的月退,就抵在她膝.弯之间,不论谁动一下,都要严丝合缝怼在一起。

她有种寸寸肌肤都被烧的错觉,滚烫的刺痛,从上自下滚过她的身体,令她浑身战栗,喘不过气,眼前一阵阵眩晕。

雷声轰隆隆又起,她恍惚猜测,是不是快要下雨了,乌云压顶,才会呼吸这样艰难?

被吓晕是不是有点没面子?

她说话很费劲,因为不敢偏头,却怕唇.动的时候直接碰到他的唇,紧张的嘴皮子都在发抖。

“王,王上……”

“叫长舟,你喊我来,哄人怎么也得哄到底吧?”纪忱江也不动,语气温和又慵懒,与进来的时候截然不同。

他答应的事情就会做到,可若是傅绫罗碰他,就不怪他了。

今日收了如此大礼,请这个喜好甜食的小女娘……吃串糖葫芦也是应当。

可能没那么甜,糖浆管够。

傅绫罗被他深邃锐利的眼神吓得闭眼,嗓音带了哭腔,“纪长舟!生辰礼送完了,快下雨了,我们回吧……”

纪忱江轻哼,“别告诉我,你现在走得动。”

傅绫罗:“……”

他目光不知不觉起了愉悦光泽,“刚才进来费了我全身的力气,我现在也走不动,傅长御最有法子,帮帮我,嗯?”

傅绫罗耳根子烫,浑身也烫得厉害。

许是太热了,纪忱江出了满身的汗,她也汗如雨下,难受得想尖叫。

“你,你,你退后,我,我再想办法。”

她不是无知小女娘,看过的那些书,让她知道了太多小女娘不该知道的东西。

比如这人无耻地说着不会碰她分毫,可刀尖却割得她小月复酸疼。

眼泪再忍不住滚落眼角,傅绫罗恨自己这般没出息,却毫无办法,只能哀哀道:“你,你退后点,我疼,我真的怕疼。”

纪忱江额角青筋蹦得厉害,即便不低头,也知道是怎么了。

这些日子没白吐,当然,他也没有对外表现出来的那般虚弱。

此时此刻此地,他脑海中确实没了那些恶心的人和事,全是想耍耍刀,叫这小女娘哭都哭不出来的劲头。

到底舍不得如此草率伤了这个恨人的小东西,纪忱江死死咬着牙,后退一步,转身不看她。

再多看一眼,他都要忍不住食言了。

傅绫罗没给他食言的机会,几乎是纪忱江一后退,她立刻高呼出声,“来人!王上腿软了,走不动道!”

纪忱江:“……”艹,劲头太足,他竟没发现外头有人!

躲在山洞外偷听的卫明和乔安等人:“……”说实话,傅绫罗还活着,太令人惊讶了。

*

众人刚出山洞,大雨比山洞里某人会抓时机,倾盆而下,将人浇了个透心凉。

等回到寝院,乔安扭曲着憋笑的表情要背纪忱江,被一脚踹出去。

纪忱江没好气道:“想找死,你只管吭声。”

乔安拍着腚委屈道:“那您不是在山洞里歇了好久,才坐步辇回来吗?也不是我说您腿……”

看到纪忱江愈发冷冽暴躁的眼神,乔安缩了缩脖子,赶紧往外窜,“我,我去叫厨房送热水过来。”

虽然没啥侍寝的事儿,可宁音说烧水,他说不烧水,左右废不了太多柴火,厨房还是准备了。

“再热老子就要着了,滚去给我提两桶井水过来!”纪忱江冷冷扔下一句话,黑着脸进门。

乔安心想,啧,吃不上肉的男人,火气真大。

纪忱江这边用不上热水,傅绫罗却用上了。

她出汗出得厉害,也紧绷着精神良久,是真真被宁音给背回来的。

这会子,坐在热气蒸腾的浴桶里,还有些缓不过劲儿,软软趴在浴桶上,闭着眼,由宁音给她涂药。

药膏子没白准备,傅绫罗把掌心掐肿了。

宁音心知,娘子沐浴的时候,暗卫不敢偷听,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

“娘子,你是不是心悦喜欢王上?”

以前傅绫罗不说,宁音都没看出来。

毕竟娘子从入王府起,从来不听王上的消息,哪怕是在王上身边伺候,也是能躲则躲,绝不靠近。

今日,娘子为了王上算是豁出命去,这吃力不讨好的,前所未见,宁音神经再粗,也看出来苗头。

傅绫罗浑身无力,声音含混不清嗯了声。